开学后,陈换换准备教师资格证考试,尘黛和她一起去图书馆看书,看原着而非速记各种概念。
她们从食堂吃完早饭,进图书馆,穿过或坐或站于楼梯台阶上背书的人。
进自习室,满。对面自习室,满。二楼自习室,满。三楼自习室,满。她们将所有楼层的所有自习室过了一遍,层层排排坐着埋头苦读的学生。最后,尘黛和陈换换站在楼顶天台上,看着天空无声地表达震惊。
“所以我们浪费了很多时间,对吗?”陈换换问。
“他们都是大四的吧。”尘黛道。
“应该是。”
“他们在学什么?”
“毕业论文?各种证书?考编?考研?考博?”
“梦回高考,有没有?”
“明天来早些,今天先去教学楼打游击。”
第二天,她们赶在图书馆开门前去,门有多宽,队伍便排了多少列,有序而窃窃私语的挤在初秋的清晨。
她俩站在队尾,陈换换鸣鼓出征般兴奋,尘黛随波逐流地跟着。
保安拿着钥匙出来,所有人身体一僵,门一开,明明个个嘴巴紧闭,却听得轰鸣一声。
大部队“嗖”的一声,瞬间而果决地分流进各自习室,书精准地扔到空桌上,占住座位,厉害者甚至能同时帮其他战友占一个。仿佛昨晚,有一个将军拿沙盘推演过抢座战,一秒攻城掠地。
尘黛和陈换换无头苍蝇般稍一犹豫,已经没空了。
“策略不对,他们踩过点。”陈换换道。
“还是去教学楼吧,本来今天上午也有课。”尘黛道。
“嗯,下午还要去干家教,抢来也不是坐一天,不合算。学习氛围蹭起来也不容易啊~”
“你可不是去蹭的,你是去营造浓厚氛围的一员大将。”尘黛道。
“真喜欢学校。”陈换换笑笑,道。
“你一定是位很好很好的老师。”
“为什么?”
“喜欢就不会带去伤害吧。”
“要求这么低,那你……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骂人呐!”
两个人穿梭在教学楼,探头看哪间没在上课。
尘黛坐在最后一排,看故事,偶尔抬起头,看看那些弯在桌面的背,又看看陈换换笃定的默念,尘黛起了鸡皮疙瘩,“我以后要干什么?”
尘黛在自我节奏与追随他人的无声较量中,陷入无法自拔的深度自我失望,又触碰着对将来的莫名恐慌。尘黛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看书。她被那些文字托举起来,又遗弃在空中,想要抓住什么,可手指酸楚难忍。
李明澈发来一张照片。
一棵大树,树根倒垂如帘,如同原始森林,是古老神话居住之所,仿佛能看到蓝色精灵快乐起舞。
“你猜这是什么树?”李明澈问。
“不知道。”
“榕树。”李明澈回完,又发来一张图。
一条街的大榕树,人们在树下穿梭而行,古老地令人震惊。尘黛看了一遍又一遍,如同锁住门的小黑屋里发现了窗户,务必撬开,那可能是出口。
“我去找你。”尘黛快速发过去四个字。
“不行,你自己不行,你进校门口都找不到宿舍,怎么来?”
尘黛没回。
“一千七百多公里,你先说一公里等于多少米。”
尘黛没回。
“听到了吗?别来。”
李明澈打来电话,尘黛挂断了。
“在上自习。”尘黛回。
硬座,从岭北火车站坐22个小时到阔师,中转6个小时的硬座到江凉。
尘黛搜完了车票信息,手机递给陈换换。
“你要去找你男朋友?”陈换换低声问,略微的惊讶。
尘黛点点头。
“挺好,总要做些计划以外的事。”陈换换道,眼里掠过一层轻微失落,眼下一张完整的备考计划表。
“是我没有你学的那么坚定。”
尘黛坐的周五早上六点的绿皮火车,这样周六到江凉,李明澈正好休班。
尘黛走时,天虽只蒙蒙亮,但越走越亮比越走越黑给了更多胆气,更何况她还有坐火车的经验,即便是从湜源到岭北。
尘黛把双肩包背在怀里,检票后,一节一节找车厢,与门口的检票员核对后,进去。
尘黛还没来得及为眼前的人从众发愣,已被其他乘客推得转了方向。过道中的人,地上的行囊,座位上的人,上方物架塞满的包裹,非无缝衔接,而是重重叠叠,如同大瀑布。
尘黛不知道怎么走到她的座位处,甚至觉得永远也走不到了,地上看不到一丁点儿可以落脚的缝隙,插的玉米般,竖满了人。
“借过!”有人道,企图挤着往前走。
“直接踩过去!”有人回,没有人动,因为动不了。
无人说谢谢,无人说对不起,更无人说不客气,大家只奔向同一个目标,有坐的赶紧落座,没座的赶紧站好,尽快定住,别再动了,要累死了。
不知道装着什么,但肯定不值钱的晒掉色行李袋上,留下人生过客的厚厚脚印。
尘黛一脚踩到地上,一脚踩在包上,一脚踩在别人脚上,还是卡在了半道。有的行李摞得实在过高,高抬腿也上去。
“闺女,踩着我的膝盖。”一个张美英年龄的女人对尘黛道。
一样的肩宽背厚肚大腰圆,一样的皮肤粗糙,一样的备受生活劳苦。
尘黛犹豫着,后面的人不断催促。
“没事。”女人伸出手,去扶尘黛。
“谢谢。”尘黛道。尘黛尽量快速一点而过,她还从来没有这般手脚利索过。
来不及转头再次道谢,后面的大部队驾轻就熟过了包裹山,逼近过来,尘黛不得不继续往前走。
挤上加急,出了一身汗,每根毛囊都在往外蒸腾热气,若张美英此刻看到尘黛的样子,估计会说“这锅馒头熟好了。”
尘黛想到此,不自觉脸上挂了笑,险些超了座位。
尘黛的号是靠窗的里座,一个男人坐着,脸上露出的皮肤比几天未刮的胡子还硬,风吹日晒后的铜墙铁壁,多像尘贵方。
他看着涌过来的人群,半抬的屁股辨别谁是主人。无座的长途旅人,一路蹭座位,蹭得警觉而小心翼翼。
尘黛犹豫着。后面的人流开始催她。尘黛继续往前走,在车厢连接处找了位置停下来。
直到几站后,男人站了起来,拿行李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