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思遥蹲在老宅后院的井边,一边搓着宋时悦的旗袍,一边骂骂咧咧:“妈的,都什么年代了还让我手洗衣服?洗衣机是摆设吗?”
井水冰凉刺骨,她冻得手指发红,抬头瞪向屋檐下悠闲喝茶的女鬼:“喂!你们鬼不是能隔空取物吗?自己用阴气抖一抖不就干净了?”
宋时悦慢悠悠地抿了口茶,眼皮都没”抬:“娘子亲手洗的,穿着才贴心。”
“……路思遥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搓衣服,突然发现这件旗袍领口绣着小小的“宋”字,针脚细密精致,像是亲手缝制的。
她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问:“这衣服……是你生前穿的吗?”
宋时悦指尖一顿,茶盏里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嗯。”她轻声道,“死的时候,就穿着它。”
路思遥手一抖,旗袍掉进水里,暗红的血渍在井水中晕开,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抱、抱歉!”她手忙脚乱地去捞,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遥遥?”
路思遥猛地回头,看见院门口站着一个穿休闲装的年轻男人,正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陈默?!”她脱口而出。
这是她大学时的前男友,分手后就没再联系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默快步走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听说你回老家了,特意来找你……”他看了眼她泡在井水里的手,又看向屋檐下的宋时悦,皱眉道,
“这位是?”
路思遥还没开口,突然感觉后背一凉——宋时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冰凉的手指搭在她肩上,声音温柔得瘆人:“娘子,这位是?”
“娘、娘子?”陈默脸色瞬间变了,“路思遥,你结婚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路思遥头皮发麻,刚要站起来,却被宋时悦一把按回原地。
女鬼微微俯身,长发垂落在路思遥脸侧,笑得人畜无害:“这位公子,我家娘子正在洗衣,若无要事,还请回避。”
陈默脸色难看:“遥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思遥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编,宋时悦已经直起身,广袖一挥——
“汪!汪汪!”
院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声,紧接着,十几条土狗发疯似的冲进院子,直奔陈默而去!
“卧槽!”陈默吓得转身就跑,一群狗追着他狂吠,转眼就把他撵出了村口。
路思遥目瞪口呆:“……你干的?”
宋时悦抚了抚衣袖,轻描淡写道:“村里的狗,比较热情。”
“……”
路思遥默默低头继续洗衣服,决定以后绝对不要惹这位姑奶奶生气。
午夜,路思遥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身旁的宋时悦不见了。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而那诡异的声响,正从梳妆台的方向传来——
“吱呀、吱呀……”
像是木梳划过长发的声音。
路思遥浑身汗毛倒竖,缓缓转头看去。
宋时悦背对着她坐在铜镜前,长发如瀑垂落至地面,手里握着一把泛着冷光的象牙梳,正一下、一下地梳着头。
“姐姐……大半夜的,搞什么行为艺术呢?”路思遥干笑两声,声音发颤。
宋时悦没有回答,梳头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诡异的是,她的头发随着梳动竟然开始生长,原本及腰的长发渐渐拖到地上,像黑色的溪流般在地面蔓延开来。
“卧槽!”路思遥一个激灵坐起来,眼睁睁看着那些发丝如同活物般爬上床柱,缠住她的脚踝。
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一哆嗦,“宋时悦!你头发成精了?! ”
镜中的宋时悦终于停下动作,缓缓转头——
铜镜里映出的,是一张七窍流血的脸!
“啊——!!”
路思遥惨叫一声,抄起枕头砸过去。枕头穿过宋时悦的身体,重重撞在铜镜上。
“哗啦!”
镜子碎裂的瞬间,所有头发骤然缩回。宋时悦的身影出现在床边,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美人的模样,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做噩梦了?”她伸手抚上路思遥的脸颊,指尖冰凉。
路思遥喘着粗气,一把拍开她的手:“你刚才是不是故意吓我?!”
宋时悦歪了歪头,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一直在你身边,何时去梳头了?”
“放屁!我明明看见——”
路思遥猛地顿住,因为她突然发现,梳妆台前的象牙梳干干净净地摆在原位,根本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房间里陷入死寂。
“……见鬼了。”路思遥喃喃道。
宋时悦轻笑一声:“你本来就是在见鬼。”
路思遥:“……”
她决定明天就去镇上买串开光的佛珠。
路思遥在祠堂里翻箱倒柜时,被一摞旧书砸中了脑袋。
“嘶——”她揉着额头,发现砸中自己的是一本泛黄的戏折子,封面上用毛笔写着《牡丹亭·惊梦》。
鬼使神差地翻开第一页,一张黑白照片飘了出来,照片里是民国时期的戏园子,台上花旦水袖翩跹,台下坐着个穿学生装的少女,正仰头望着戏台。
路思遥的太阳穴突然刺痛,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
民国一十四 年,春。
“宋老板今日唱《游园惊梦》,票早卖光了!”黄包车夫擦着汗说。
穿蓝布学生装的少女塞给他两块银元:“我想见宋老板,就一面。”
后台的油彩味混着脂粉香,宋时悦正在卸妆,从镜子里看见个探头探脑的小姑娘。
“哪家的小姐走错地方了?”她头也不回地问。
少女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个银镯子:“我、我想把这个送给宋老板!”
宋时悦转身,戏服上的珠翠叮当作响。她看着少女手腕上同样的银镯,挑眉道:“定情信物?”
“是保平安的!”少女急得跺脚,“我爹说日本人要打来了,宋老板唱戏总路过城门楼子,危险……”
枪声突然炸响。
宋时悦猛地将少女护在身下,鲜血从她月白色的戏服后背晕开。
少女的眼泪砸在那张描画精致的脸上:“你别死……你说过要教我唱戏的……”
“下辈子吧。”宋时悦咳着血笑道,“下辈子,你娶我……”
“喂!醒醒!”
路思遥被人拍醒,发现二叔公举着油灯站在面前。
她脸上冰凉一片,伸手一摸,全是眼泪。
“大半夜的跑祠堂来做什么?”二叔公皱眉。
路思遥攥着那张照片,喉咙发紧:“照片里的人……是谁?”
油灯“啪”地炸了个灯花,二叔公的脸色在阴影里晦暗不明:“你奶奶的姑姑,路晚棠。”
他顿了顿,“也是宋小姐的……未亡人。”
路思遥猛地站起来,却听见祠堂外传来熟悉的哼唱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宋时悦穿着染血的戏服站在月光下,朝她伸出手:“遥遥,来学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