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林秋雨第三次拿出镜子照了。
林乔从超市买了饮料，放到桌上却没人喝。
三中操场的宣讲台底部是空心的，是被设置好的一个休息室，直通梧桐大道，准备演出的同学都在这里面休息。
因为今天天气并不算晴朗，上午即使窗户打开也不那么明堂。
林乔他们的表演时间是十点半，还有两个多小时。
以无人机的视角来看，整个三中萦绕在一片鲜艳的红色之中，那是遍布全校的红旗，正巧今天风大，旗帜奔放地飘扬着。
“几点了？”林秋雨看向李夏至询问。
“八点半，还有两个小时。”
“呼。”
林秋雨长吁一口气，放下吉他看向窗外，风吹起她前额的几缕碎发。
“要不咱们出去看看吧先，一直在这干等着有点煎熬。”
林秋雨的状态过于紧绷，林乔提议道。
“是啊，出去透透气，顺便看看他们整啥呢，这么热闹。”
李夏至听罢快速起身，朝两人摆了摆手。“来看看嘛。”
此刻正在舞台上表演的是高三一个班级组织的团体舞蹈，今天距离高考只剩六十几天了，但老齐仍然给他们放了一天假。
老齐常说进入高三就不叫学生了，而应该叫考生。
这些考生们似乎完全沉浸在这舞蹈之中，他们没有时间彩排和训练，只是在昨晚放学后花了个把小时一起练练。
“天雷滚滚我好怕怕……”
他们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手舞足蹈地跳，步调凌乱且随意，但也没人在乎。
无人机呼啸而过，捕捉着每一个阳光的笑脸。
台下的观众来了又走，像是鱼群一般穿梭流动着。
“哈哈哈，这跳的啥啊。”
李夏至举起手机，边笑边拍。
“看到大家表演是这种状态，我就放心了。”
林乔松了一口气，看向林秋雨：“不用太紧张了，艺术节玩得开心最重要！”
“是啊是啊。”李夏至随口附和，旋即她又被象棋社举行的象棋比赛所吸引。“来看来看……”
“你们先看吧，我有点累，先回去坐会儿了。”
林秋雨只是礼貌地微笑下就转身离开了，她紧张局促的心情似乎并未缓解多少。
林乔想起去年元旦晚会的情况，林秋雨的思考方式似乎和他们不太一样。
她紧张的原因并不是在乎他人对自己表演的看法，而是对自己的要求过于苛刻，对于难得的机会她想给自己展现出满意的一面。
林乔想了想，还是选择让她自己静静。
操场上的麦克风声音很响亮，那是正在主持趣味运动会的篮球社社长，林乔透过操场护栏网的网格往里看，参赛人员果然是老师居多。
不过好在也有不少家长和市民临时报名参与，显得没那么冷清。
“怎么，你想报一个跑跑？”
李夏至注意到林乔一直扒着网格张望，随口调侃：“看来某些人在跑步上被我挫败之后一直怀恨在心呐。”
她半转过身，随意挥了挥手。
林乔这才注意到李夏至今天还特意换了个发型。
不同于平时简单随意的中马尾，今天的她换了个瀑布半扎发，和周倩倩给她们发的衣服十分相配。
“你头发挺茂密啊。”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三中校花！”李夏至摆了摆拳，随后她鬼头鬼脑地四处张望。
“没别人听到吧……”
林乔忍住笑意，仿佛回到了刚认识李夏至的时候，那时的她就是这般，抽象古怪。
可不知为何，这种感觉直到今天才重新浮现，熟悉的不合常理。
“我还记得上学期没分班之前，小红帽那天……”
“哦哦。”李夏至连连应声。“你泡许霜的那次吧，我想着你应该老恨我我了那时候，打扰你泡妞。”
“我只是感觉你现在的状态和那天很像，让我有种时间倒流的错觉。”
“没有啊，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你感觉错了。”
李夏至扬起嘴角，轻轻抬手抚弄着头发，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舞台，眼神闪烁。
林乔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李夏至的眼神有些警惕，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林乔发现了不远处的一行人。
杜子涵正领着她妈妈和乔亚楠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今天风大，乔亚楠穿了一件比较厚的墨绿色风衣，尽管没多大太阳，她还特意戴了个墨镜。
梧桐大道此时淹没在喧哗和欢笑声中，乔亚楠也难得的露出些笑意，杜子涵正指着中央的舞台，说林乔待会儿在上面演出。
“你妈来了。”李夏至声音很轻。
还不等林乔再说些什么，她转头一笑，递给林乔一颗糖：“那边剪纸社有我原来的同学，我先去看看了。”
于此同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看着来电她有些困惑，不过这倒是给了她不让林乔跟上来的理由。
李夏至把手机抬了抬示意自己先行一步，转身离开。
看着她小步跑远的背影，林乔轻叹一口气，吃下糖果，酸酸甜甜的果香味瞬间充盈了他的口腔，他转身走向乔亚楠一行人。
“林乔？”子涵妈率先注意到林乔，她轻轻拍了拍林乔的肩膀。
“什么时候买的？这套衣服，很帅啊。”
“学校发的。”
“亚楠你看看，帅不？料子也不错啊。”
子涵妈似乎对林乔身上这件翻领西装情有独钟，她轻轻抚摸着衣服的领子看向乔亚楠。
“嗯，看着还行。”乔亚楠轻轻点了点头，上前帮林乔整了整他穿在里面的衬衫。
她今天似乎心情很不错，林乔也稍稍放松了些，但想到她们等会儿可能要看自己的表演。
林乔想着是不是应该和她先通通气，告诉她自己会和李夏至一起演……
“妈……我等会儿有表演。”
等到乔亚楠松开他的领口，林乔笑着说道。
“我知道，子涵和我们说了。”
“是和我两个朋友一起表演的合唱，我们练了挺长时间。”林乔小心翼翼地把话题拆开。
乔亚楠却笑出了声。“唱？行，我等会儿好好听听。”
林乔轻呼一口气。“我唱的一般，不过还好那两个女同学唱的挺好，能带带我。”
“女同学？”乔亚楠猛然警觉起来，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林乔有些局促的脸。“哪个女同学。”
“是……”林乔话还没说完就先一步被乔亚楠抢断。
“那个叫李夏至的？”
林乔心脏一紧，感觉有些酸楚。“是，还有另一个同学，是跟我原来在一个班的，成绩很好。”
乔亚楠眉毛蹙起，凝视着林乔，眼神凌厉而锋利。
“阿姨你认识李夏至啊。”杜子涵看气氛似乎有点不对，笑哈哈地上前询问。“她挺老实的，晚上还和我们一起演话剧呢。”
“你晚上还有话剧？”子涵妈轻轻捂住嘴笑着说。“你这小妮子，在三中还挺活跃？”
“那是，我演的戏份还挺多呢……”
话题被杜子涵岔开，但乔亚楠的眼神依旧冰冷，林乔不敢与其对视，过了许久她才移开视线。
还好杜子涵和子涵妈都在这，林乔松了一口气，感觉总算过了这一关。
之后他又向几人详细介绍了下各个社团举行的一些活动，时间一长，气氛也总算回归正常。
“嘟嘟。”
手机震动发出提示音，林乔瞬间感觉后颈发凉。
乔亚楠还不知道他有手机呢。
不过还好周围比较热闹，除了林乔以外没人听见。
他打了个招呼先一步走开，走远后他才低头打开手机。
是李夏至发来的消息。
夏至：【你赶紧去找秋雨，重新准备一下】
林乔有些困惑，还不等他发消息询问，李夏至又发来一条。
夏至：【我有点急事去不了了，对不起】
木桥：【咋了？】
林乔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抬头张望，剪纸艺术展览区没多少人，一眼就能望完，没有李夏至的身影。
那颗果糖也早已融化殆尽，只在口腔中留下一股生涩的酸味。
“嘟嘟。”
又是一阵提示音。
是林秋雨发来的。
橙子格：【夏至怎么了？】
橙子格：【要不要我和倩倩学姐说一下，咱们不演了？】
林乔握着手机，心跳有些加速，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李夏至还是没回消息，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
是因为看到乔亚楠了吗？
不应该吧……
林乔跑回教学楼，此时三楼走廊空空荡荡，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
教室之中有零星几人在上自习，楼下的嬉戏欢笑声似乎变得很遥远。
风忽然变大，吹得青色护栏之外的枝丫摇摇晃晃，绿叶飘落在地砖上，又被林乔一脚踩平。
他打开大办公室的门，老班正弯腰在饮水机旁接水。
“马老师你看见李夏至了吗？”
“嗯？林乔？”
老马似乎有点疑惑。“她家里有点事刚刚跟我请了假。”
“她怎么了？”
林乔话音落下，但又感到有些不妥。“她……她等会儿还有活动……”
“我知道，她和我说过了，我跟主持艺术节的老师打过招呼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
老马扬了扬眉毛，轻啜一口茶水，直直地看着林乔的眼睛。
“你咋了林乔？你找她还有事？”
老马说的已经十分含蓄了，即使你是班长也没必要如此深究同学的去向吧，何况请假原因应该算是每个人的隐私范畴吧。
换言之，你这么迫切的询问，你俩什么关系？
“我……我就问问，她她之前的礼服周倩倩学姐还要呢……”
林乔侧目躲过老马审视的眼神，随口瞎诌。
“哦那个啊，那个我不知道，应该还了吧，她来要请假条的时候好像穿的不是什么礼服……”
“我知道了。”
林乔从另一侧走廊下楼，忽然感到心脏一痛，内心中似乎传来一阵阵冷笑声。
对啊，你找她还有事？
现在啥都给你安排好了，要演就去和林秋雨重新排练一下，反正歌词全都记熟了，重新排编整顿一下也不费事。
不演的话让林秋雨和周倩倩说一下，把节目取消都行，反正艺术节一天，节目排都排不完。
可林乔忽然有些气喘，他扶着楼梯扶手，掏出手机。
木桥：【你在哪？】
他轻轻坐在楼梯台阶上，一股不安的冰凉渗透全身，渗透心脏。
喂，还找她干什么？
心脏之上那个狞笑着的小孩轻轻转着尖刀，在林乔跳动的心脏上轻轻摸索。
他感觉心脏跳动加快，像是剧痛来临的前兆。
还找她干什么？
林乔长吁一口气。
干什么？什么都不干，怎么我找一下自己的朋友也需要什么理由吗？
溪流涌向大海要特意告诉自己需要什么理由吗？
幼苗冲破土壤拥抱阳光要特意告诉自己需要什么理由吗？
你双手合十对着夜幕中飞过的流星许愿时要特意告诉自己需要什么理由吗？
如果真的需要，那理由就是溪流不想被隔绝在洋流之外，幼苗不想沉寂在黑暗之中，我还有些话没说。
与此同时，似乎有轻微的疼痛从心脏传来，那个小孩狞笑着把尖刀插入了心脏。
哈哈哈哈，太中二了吧，就你也配有朋友，看看人家理不理你呢？
聒噪的上课铃声从楼道顶的广播中传出，冰冷的机械女声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台词。
昨晚打扫楼道的卫生组似乎很马虎，大风袭来，扬起有些呛人的尘埃。
“嘟嘟。”
林乔起身，掏出手机。
夏至：【我请假了，家里有点事】
。
林乔看着聊天框顶部的备注栏，“对方正在输入”闪闪灭灭。
一直过去了三分钟。
林乔咽下唾沫。
木桥：【你到家了吗？】
夏至：【还没，正在校门口，有点堵。】
林乔扶住扶手下楼，跑过廊桥和梧桐大道，直奔校门，上课铃声来回播放了三遍才结束。
最后的尾音在校园内回荡着，又被喧嚣的嬉戏声冲散。
李夏至还没走。
她孤零零地站在校门口，被拥挤的人潮排挤在外，更多的车辆在校门口堵着，鸣笛声不绝于耳。
声浪一波一波，好像寒潮，林乔感觉有些耳鸣。
李夏至重新换上了常服，不过发型却还没来得及换，还是那优雅精致的瀑布半扎发。
不过这个发型似乎很不搭这套常服，她呆呆地站在校门口，等待着是不是会有一个缺口，让她趁机出去。
“李夏至！”林乔叫住了她。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吸引了不少前来游玩的人，他们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李夏至轻轻回头，发现了林乔，她招了招手。
“这个给你。”
是一沓被翻得有些旧了的纸，美女与野兽的剧本。
“正好，你替我和许霜说一下。”李夏至扁了扁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林乔接过剧本，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余温，剧本上还有多处标注，有些还附上了些搞怪的手绘表情包，都是李夏至的手笔。
“怎么了？”
“我妈住院了……”
“砰！”
很远之外的发令枪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响起。
操场传来的鼓掌欢呼声和麦克风音响传来的音爆声，随着大风传的很远，很空。
林乔脑袋发蒙，怔怔地看着表情有些呆滞的李夏至。
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融化了，化成水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化作风消散于天空。
后来过了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个东西是有名字的，它的名字叫做缘，是一种类似命运的东西，像线绳，但更像蛛网，错综而复杂。
“我……”林乔攥紧了那一沓纸。
剧本的边缘顺着褶皱微微开裂。
“我和你一起去吧……”
李夏至却皱起眉头猛地摇头。“不行！不能让秋雨一个人上啊！”
“她和我说了，可以和学姐说一下，咱们不去了。”
“那你还要和许霜说啊！我还没和她说呢，我不敢和她说，你跟她熟，你和她说吧，对不起对不起啊……”
不知为何少女忽然变得有些亢奋，她还是摇着头，好像想甩掉什么似的。
周围的噪声更甚了，看着李夏至抱住头捂住耳朵摇晃着，林乔嘴唇颤抖，感觉有几片玻璃碎开在喉间，咯得他有点疼。
“秋雨一直都很想唱的，我不想让她失望啊，你别和她说我的情况，我也是傻了才和你说的，你别和她说啊……”
李夏至声音颤抖，还有些怪异。
不知为何林乔却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想说出些什么，可又怕自己声音颤抖被李夏至看出端倪。
“九点半了，赶紧回去重新练习一下吧，那首歌很简单的，我相信你们。”
李夏至语速变慢，稍稍平复下来，校门口的人流似乎舒缓了一些。
“我爸马上回宜月，没事的。”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不知是在和林乔说还是在和自己说。
林乔低头，掏出手机，点开林秋雨的聊天栏。
“你干嘛！”
李夏至一把抢过林乔的手机，文本框中的光标闪烁着，林乔还没来得及发出。
【太不好意思了秋雨，我|】
李夏至快速地删掉，重新打上字。
【我正在背歌词呢，没事咱们重新练练，李夏至好像有点发烧，她请假|】
可她还没打完，手机又被林乔抢过去。
“你回去吧我求你了哥。”
李夏至抓住林乔的小臂，瀑布般的头发被大风扬起，遮住她半边侧脸，还有几根沾到她有些干裂的唇角。
林乔抿着嘴看向李夏至。
“我跟你一起去，没事，没事……”
“……”
“林乔，你是不是喜欢我？”
风似乎更大了，厚重的云层被吹得缓慢移动，偶尔漏出一丝间隙，片缕阳光如长虹般射入，视角放远，仿佛一柄金色细剑，连接天地通。
林乔愣住了，他抬头看着李夏至，在这短暂的耀眼光芒之中，两人的视线忽明忽暗。
她的手还抓着他的胳膊。
这一招果然对林乔效果极佳，李夏至趁机抢过了他的手机。
林乔没有再去抢手机，就那样看着李夏至重新打好消息发给林秋雨。
“啪！”
一声清脆的击打声忽然响起，十分刺耳。
李夏至抓住林乔胳膊的那只手松开，上面浮现出一道淡淡的红印。
少女疼得发出一声闷哼。
“林乔……”乔亚楠声音扭曲而颤抖。“我给你打的生活费真是喂狗了！”
说罢这个妇女猛地把林乔拽到一边，一手掐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指着李夏至。
“你贱不贱？”
“别……”
林乔感觉好像被人一棒敲到脑袋，风沙似乎迷住了自己眼睛，酸涩而疼痛，他拉住了准备上前的乔亚楠。
“你放开！”
乔亚楠回头怒视着林乔：“混的可以啊？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我在学校都敢这样，要是我不在学校你俩是不是都要贴到一起去了。”
说罢她似乎想上前教训一下李夏至，但林乔一直拉着她的小臂，她挣脱两下都没挣掉。
“林乔！你给我松手！”
她的怒吼吸引了大片人的目光，有学生，有家长，还有家长带来的孩童，孩童似乎从来没听过如此尖锐的声音，哇哇地哭出声来。
校门外响起了警笛和口哨声，交警正在维持着拥挤的道路，但是聒噪的鸣笛声却依旧不绝于耳。
林乔用另一只手按住太阳穴，感觉脑袋一阵阵的眩晕，视野之中一片暗沉。
乔亚楠见挣不开林乔的拉扯，索性不再向前，而是用手直直地指着李夏至的鼻尖。
“真是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
李夏至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林乔却感觉很陌生。
“呵！还反问我？你刚刚跟林乔干啥呢！拉拉扯扯贴上来，还在学校里面，有没有一点男女之间的廉耻之心，也不知道你妈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死丫头的！”
“别说了！”
林乔强提起一口气，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虚弱，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笑声打断。
“呵呵呵呵……”
李夏至声音有些颤抖。
“你脸真大，还我贴上来？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儿子是谁？彭于晏还是梁朝伟？笑死我了……”
“就你这样的我和你说话都感觉晦气！”李夏至呼吸变得急促，她不受控制地开始咳嗽。
林乔抬头，隔着乔亚楠的肩膀和她四目相对，周围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谁晦气？你说谁晦气！”
乔亚楠用力甩了两下手却还是没有挣脱。“林乔！你以后要是敢再和她早恋，再和她说话我给你转学！”
“我真是好大的面子。”
李夏至讥讽的声音有些哽咽，泪水好似止不住闸的洪流顺着双颊流下，又被风裹挟着尘埃吹散。
她抬手用力地揉着眼睛，叽里咕噜地还在说些什么，但由于声音实在过于哽咽，群众们都听不清了。
“我这么蠢……我和他早恋？你也配！你，你，以为你们是什么达官显贵……你以为你儿子是什么天之骄子……自卑敏感……自以为是……瞧不起人……瞎子才会……咳咳咳……”
哈哈哈哈哈……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笑声，林乔揉着酸胀的眼眶，他不敢出声了，再出声大家都会发现他的声音同样哽咽。
看看，看看这就是你在别人心中的样子，还朋友，你配有吗？
原来那笑声来自他的内心，是那个狞笑着的孩童发出的，此刻他手转尖刀，一遍一遍地在林乔心脏上划动。
此刻的李夏至似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胸口剧烈地起伏，像是噎住一般抽泣，浑身颤抖。
她转头穿过人群，快步离去。
“切，你倒贴我都不稀得要！”
乔亚楠泄愤似的朝她的背影喊了一句。
不过周围人的目光却让一贯强势的她都感到局促。
“真是的，怎么这样，给人小姑娘气哭了都。”
“就是啊，多大人了……”
“哎。”乔亚楠拽了拽手，林乔总算松开了她，她环视一圈众人。“早恋你们不管？摊到自家小孩的时候你们比谁都急……”
“那也不能这样啊……”
“……”
他们还在讨论些什么林乔都听不清了，操场上的趣味运动会似乎已经结束了，网格内的操场上空荡寂寥。
只剩下几个志愿者正在打扫卫生。
梧桐树叶随风飘落在林乔的肩头，叶尖稍稍抵着林乔的脖颈，随着他行尸走肉一般的动作轻轻剐蹭着，有些发痒。
“嘀嘀——”
校门口的两辆车发生了剐蹭，给原本就拥堵的交通火上浇油。
李夏至沿着人行道疾走，突突的心脏似乎要跳出来，她手里还握着林乔的手机。
手机界面还没有熄灭，停留在和林秋雨的对话栏上。
橙子格：【要不要我和倩倩学姐说一下，咱们不演了？】
木桥：【没事不用，李夏至好像有点发烧去校医那打吊水了】
橙子格：【咱们去看看吧】
木桥：【先重新练习一下吧，赵苗苗陪着她呢，她还挺乐呵呢准备从直播上看咱俩唱呢】
“小妮！你打的车？”
道路的另一边一辆网约车降下车窗，大叔伸出胳膊高声呼唤。
“太堵了！从这边上车吧！”
李夏至揉了揉脸，走到马路对面上车。
“尾号？”
“7063……”
李夏至声音还有些沙哑，她吞咽了口唾沫，感觉喉间塞了一个薄片，酸胀疼痛。
她颤颤巍巍地从口袋中掏出一颗熊博士，剥开糖纸吃下。
“嘟嘟。”手机又发出提示声。
是林秋雨发的消息。
橙子格：【你现在在哪？】
木桥：【等等，我码上回休息是】
李夏至捧着手机，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刚刚一连打错了好几个字。
【木桥撤回一条消息】
木桥：【等等，我马上回休息室】
这条消息刚发出，对面就又来了一条消息。
橙子格：【李夏至，你现在在哪？】
李夏至怔了两秒。
秋雨绝对不会叫她‘李夏至’。
缓缓息屏手机，少女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四月份，宜月已经没那么冷，司机一直开着窗户，高新区的cbd街道边种上了翠绿的樟树。
夹杂着轻微尘埃气味的风灌入车内，把音响播放的歌声都稍稍冲淡。
司机轻叹一口气，升上车窗，调大音响的声音。
音响中的《my dearest》循环播放。
“So everything that makes me whole”
“今君に捧げよう”
“I'm Yours”
“ねえ こんなに笑えたこと”
“生まれて初めてだよ”
“きっと私はね”
“……”
导航软件的机械女声十分温柔，提醒着前方有违法限速拍照。
“前方红绿灯路口，直行，即将抵达目的地宜月市第二医院，请提醒乘客带好随身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