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新年,好像是无比热闹的,又好像是带着那么一点冷清。
当然,这都影响不了承乾宫,如今宫里最尊贵的人儿,就是它的主人。
皇贵妃诊出有孕,康熙可谓是春风满面,大半个月都待在承乾宫,
这是他的表妹,多年都没有身孕,几年前皇贵妃还求神拜佛,安胎药一碗碗灌下去都不见动静,两人本都死了心,谁能想到在两人都不抱期望的时候有了这么个惊喜。
这个孩子,是整个承乾宫上下,也是整个佟家千盼万盼,千求万求来的。
承乾宫前所未有的热闹,一向温柔娴静的皇贵妃脸上的笑模样也多了起来,原本清冷的性子都变了,身上的病气也散了,像虚无缥缈的仙子突然有了烟火气,眼底常带着笑。
承乾宫的宫人们都衣着鲜亮,连最低等的小太监都穿着新衣,就是为了个好彩头。
皇贵妃为了孩子,什么都愿意做,她厚赏宫人,宽待宫妃。甚至康熙也格外开恩放了一批宫女出宫,为未出生的孩子祈福。
论起重视,无人能望其项背。
就连晚上月余诊出有孕的宜妃,这位盛宠不衰的宠妃,都在她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帝王的恩宠,好像都拢在了承乾宫的地界。
前朝佟家可谓是扬眉吐气,佟府张灯结彩,道喜的人络绎不绝。
佟家的女儿,可算是拥有了帝王的血脉。
有人欢喜有人愁,与佟佳氏的洋洋得意一比,赫舍里氏一族可谓是愁云惨淡,唉声载道。
索额图也被这事搞得焦头烂额。
皇上本就偏爱母家,佟佳氏两位国舅爷素来得宠,这也不妨碍什么,可皇贵妃有孕,万一生下皇子,是太子的劲敌。
赫舍里家的皇后已经去了,只留下太子这个孩子。
可佟家不是,皇贵妃是皇上亲表妹,有情分在,人还位同副后,她活着,就能在宫里照拂庇护她的孩子,就能影响皇上的决策。
太子在宫中本就孤立无援。
太子身后有赫舍里氏一族,可也危机重重,他们大清没有什么立嫡长子的传统,向来是集体共议,国政汗位都是八王共议的。
向来是议政王大臣会议商量着选一个最符合各方共同利益的继承人,当今的做法,已经是乾纲独断。
满清勋贵们私底下不满的有的是,也不是都服太子,愿意安安分分的将来辅佐太子的。
别家且不提,万一佟家有了皇子,难保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当今这位继位,也是多方妥协的选择呢。
但是,无论如何……太子,索额图眼神阴郁,眉头紧锁。
太子就是赫舍里家的命根子,也是他未来的保障。
况且,今年赫舍里家可不好过,他有心庇佑心裕和法保引得皇上不满,自己内大臣、议政大臣、太子太傅的职位都被革去了。
眼里凝着不甘,身体内仿佛有一把熊熊燃烧的火要将他烧焦,所有的情绪,野心,惶恐,都混成一团苦涩,被索额图强压下去。
皇上这是有心打压他,让他收敛,索额图也知道,不过没关系,他手里还有最大的筹码——太子。
只要能牢牢拢住太子,不,太子本就是与赫舍里氏紧密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他的前途,他的未来,他的抱负,他的野心,都在那个流着赫舍里家血脉的孩子身上。
他不会是落下的太阳,只要太子还在一天,他就能高挂于天。
庶子出身无法袭爵又如何?
他尚且能权倾朝野!
—————
“权力……的确是个让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德妃乌雅氏斜靠在软榻上,抚着半旧的青色靠背,这还是胤祚出生那年,皇上赏的。
她半阖着眼睛,轻扶鬓发,嗤笑一声,和自己的心腹道:
“前朝后宫,都为了权之一字争的头破血流,嫔妃们看似争夺的是皇上的宠爱,实际上也是争夺权柄。”
双喜和双珠候在两侧,嬷嬷宋佳氏和周氏都垂眉不语,这都是陪在德妃身边多年的老人了。
皇贵妃有孕,对她们永和宫来说是个大事,娘娘何该重视,可这回,她们娘娘却不同以往。
双珠心里着急,她脾气素来急躁些,宫里多年生活虽磨练的老练了,可在乌雅氏面前,她向来显露活泼,这次实在是着急,面上便也露了些端倪。
德妃看了,只微微摇头。
“皇贵妃有孕,是她的运道,这谁有孕的事,咱们是怎么也拦不了的。”
“何况……”
德妃脸上表情不变,眼里含着丝苦涩。
“她身份贵重,不同常人。”
她们这些女人怀孕,想生下来也要凭自己的本事,可佟佳氏,谁敢动她呢?
不过,德妃看着自己的小腹,轻轻一碰就收回了手。
佟佳氏那身子,可是难生养,要不以她的傲气,可不会愿养别人的孩子。
这个孩子,能不能养的住还是另说。
“可……可四阿哥还在……”
双珠声音愈发弱,仔细瞧着德妃脸色。
“皇贵妃有了亲子,必定会减少对胤禛的关注,福兮祸兮,谁说的准?”
“到时候,说不定他也能知道我这个额娘……”
说着说着,德妃自嘲一笑,“当然,他也可能不愿认我,这谁说的准呢?”
“权,可是能让父子相争,兄弟相残,母子不识的东西,为了这个……”
德妃没有再说,只规训道:
“管好宫里的人,都低调些,离承乾宫远些,按皇贵妃的性子,怕是盯着永和宫呢。”
德妃语气平淡,眼里看不出情绪。
几个心腹均应是,双喜垂着头,心里却感慨,陪着娘娘这么多年,一路从小小庶妃到妃位,她还是看不透她,娘娘要说活的通透,也是真的通透,可是,有时候也是真的固执,就四阿哥的事……唉,没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