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知道荣妃是想要安抚她,但她还是喉间发紧。
她跟宋鹤鸣已经和离了,她已经不是侯府的儿媳妇,即便是开枝散叶,也是许阿狸。
但是,她现在却进退维谷。
应下便是默认自己仍是侯府儿媳,驳回去又无异于打了荣妃的脸。
她下意识抬眼望向宋鹤鸣。
可他表情倒是一派坦然,看来他应该是还没把他们已经和离的消息告诉荣妃娘娘。
荣妃贵为后宫之主,当着裴将军这些权贵的面,沈知念实在不敢驳了圣眷正隆的娘娘面子。
“有劳娘娘挂心。”声音轻飘飘的,混着蝉鸣散在风里。
等十二日后和离文书过了官府,等宋鹤鸣不得不将实情告知荣妃。
一切自然就都清楚了。
荣妃忽而转身,睨着宋鹤鸣:“知念回了沈府,你这做夫君的,也不上心。”
她拖长尾音:“留下陪着。”
“让裴将军见笑了,这边请吧。”荣妃抬手虚引。
裴淮年不动声色将方才落在宋鹤鸣身上的凛冽目光悉数收回,紧绷的下颌线也随着冷笑松了松。
……
沈知念目送他们走远,转身问宋鹤鸣:“我们的事,你没有告诉荣妃娘娘?”
宋鹤鸣不耐烦道:“不过区区一件芝麻大点的事,还值得专门进宫告诉姑姑?”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再说了,母亲都同意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如果想说,自己去说。”
沈知念突然无话可说。
七年前杏花微雨里初遇的少年,两年间同塌而眠的枕边人,此刻竟将他们的和离,轻描淡写成不值一提的琐事。
她本以为自己会心痛。
可是沉寂半晌,她竟发现麻木的心已经不起波澜。
“沈知念,你差不多得了,姑姑是疼你不假,但是你这么不识大体乱发脾气,就算我现在去说,她也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宋鹤鸣一边说,一边把刚才比赛的繁琐扶额,衣襟装饰都取下来,一股脑塞进沈知念怀里。
沈知念抿唇扫了一眼他塞过来的几样东西。
夕阳的余晖斜斜照在她脸上,将眼底翻涌的情绪映得愈发清晰。
“宋鹤鸣,你我之间,到底谁应该差不多就得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带着冰碴,仿佛积压了许久的委屈与不甘终于破土而出。
“你……”宋鹤鸣正要跟她说什么。
“小侯爷,我时间到了,该走了。”许阿狸突然出现在不远处,高声喊了他一句。
“我现在没功夫跟你争执,阿狸晚上还有戏,我得去送她了。”宋鹤鸣语毕,毫不犹豫地转身欲走。
刚迈出几步,他又瞥见了一旁的春喜,脚步一顿,又回过头来。
“你明日回侯府,我跟你谈春喜的事,否则免谈。”
话毕,他不再停留,快步朝着许阿狸跑走去。
春喜立马上前接过沈知念手里的东西。
“小姐,小侯爷的这些东西,咱们怎么处理啊?”
沈知念又看了一眼,冷冷说道:“扔掉。”
“好来。”春喜笑的露出梨涡。
……
许阿狸虽然坐在马车上,但是脑海中却不断回想起刚才沈知念的样子。
穿的一身素净,发间只斜簪一支白玉兰步摇,珍珠垂坠随着动作轻晃,衬得她肤色愈发莹润白皙。
带着藏不住的高雅贵气。
那个马球飞过去时,她虽没躲开,也一声没吭,挺直着纤细的脊背,依旧坐得端庄。
可她自己呢,明明在场上,却被一颗球吓得喊救命。
想到这儿,许阿狸手指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折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怨气。
“小侯爷,前面放我下来吧,不必送了。”她语气冷淡地说道。
宋鹤鸣正在闭眼休息,突然睁开眼:“无妨,我没那么累,今儿等你唱完戏,我陪你回宅子。”
许阿狸轻哼一声,脚蹬在他两胯之间的凳子上,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她眼神戏谑,唇色鲜艳。
与沈知念那浅淡似涂了薄蜜、不笑时嘴角平直的模样大不相同,此刻略带挑衅地开口。
“怎么,侯爷夫人夜不归宿,拒绝回府,小侯爷就想去我那宅子里?”
宋鹤鸣看着她眉飞色舞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如果你肯让我留宿,那当然是好。”
他说着,伸手便想去扶许阿狸的膝盖,指尖带着暧昧的意味。
许阿狸反应极快,猛地收回腿,翘起了二郎腿,身姿慵懒又带着几分不羁。
“想得美,去嫣红院吧,”她轻启朱唇:“我可以陪你喝喝酒,或者,你若有需求,那嫣红院有的是想陪小侯爷春宵一度的人。”
宋鹤鸣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
他挑眉看着许阿狸,似笑非笑地说:“阿狸,你这话说得可真绝情,就不怕我真去找别人?”
许阿狸轻哼一声,手中折扇“唰”地展开,遮住了半张脸:“你随意,反正我可没那闲工夫陪你卿卿我我。”
说罢,她微微扬起下巴,浑不在意地斜睨了宋鹤鸣一眼。
……
回去的马车上,沈知念周身散发着冷意,心中那搓火如同暗潮涌动,无声燃烧着。
她垂眸,目光落在脚边那一团艳红的抹额和精致的装饰上,只觉得无比刺眼,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原本春喜想着寻个无人的地方,随意将这些东西丢弃了事。
可沈知念却多了几分顾虑,她深知宋鹤鸣的“无赖”脾性,生怕日后他会借题发挥、来找麻烦。
正思忖间,忽然想到回沈府的必经之路会路过春台戏班,不如将这些东西交给戏班的人,再由他们转交给宋鹤鸣,也省了自己再和他碰面的麻烦。
她抬脚把那些东西踩在脚下:“春喜,待会儿路过春台戏班时,我们把这些东西交给戏班的人。”
春喜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着,车窗外的街景不断闪过,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停下。
沈知念正在车上等着去送东西的春喜回来。
马车上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许阿狸指尖轻勾门帘,眉眼含笑,动作随意得仿佛是熟悉的老友。
“沈姐姐,果然是你。”
她说着,又偏头看了一眼马车外:“小侯爷,我就说这定是沈姐姐的马车,果然没错。”
她眸光流转,盈盈看向沈知念:“沈姐姐,今日来春台戏班,是专程寻小侯爷,还是特意来看阿狸的戏?”
“都不是。只是来给小侯爷送些东西。”沈知念神色冷淡,语气也疏离。
许阿狸直视着她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仿若全然未察觉沈知念语气中的排斥,反倒将帘子撩得更开,利落的一跳,一腿踏入车厢。
“沈姐姐,既然都来了,何不下车看上两场戏?我新排的剧目,定不会让姐姐失望。”
沈知念迎视她探究的目光:“不必了。东西已经送到,我这便要告辞。还请许姑娘下车。”
许阿狸倚着车厢内壁,扇子在指尖灵巧翻转,扇坠流苏也跟着轻晃:“沈姐姐这般冷淡,莫不是也和那些俗人一般,觉着阿狸是想攀附小侯爷,所以才这般防备着我?”
“沈姐姐这般冷淡,莫不是也和那些俗人一般,觉着阿狸是想攀附小侯爷,所以才这般防备着我?”
她声调婉转:“还是那日落水,因为那两个下作东西,连带对我也看不顺眼?”
沈知念浅浅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