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断更残,寒梧别业的秋夜浸着桂魄清光。宇文渊独坐书斋,案头璇玑图上的朱砂密点在烛影里明明灭灭,忽闻檐角铜铃轻响,抬眼便见王若雪踏月而来,素白襦裙掠过青石小径,袖中琉璃盏流转着幽蓝荧光,恍若揉碎了半阙星河。
“夜寒露重,公子可是在参详破虏阵图?”她指尖轻叩案头《孙子兵法》,松烟墨香混着琉璃盏的冷冽气息漫溢开来,“若雪不请自来,带了件前朝遗物与公子共赏。”
琉璃盏搁在青玉案上,八角灯笼罩着鲛绡画屏,绘着太武帝北伐图。王若雪素手轻转盏底,机关“咔嗒”轻响,盏身中分两半,露出藏于夹层的绢帛——《虚实篇》残卷,边缘染着浅褐墨迹,显是历经沧桑。
“此乃琅琊王氏秘藏的景佑殿校本。”她指尖划过“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句,墨批处朱砂新填:“胡氏如流,善隐其形;虎牙若山,当固其势。”
宇文渊抚过绢帛,忽觉字迹与王若雪在乌衣巷所书算筹暗合,每道笔锋皆藏机锋:“姑娘是说,胡氏将借‘虚虚实实’之术,对宇文旧部动手?”
王若雪望向窗外落满桂瓣的小径,压低声音:“三日前,梧桐苑细作在‘瑞丰号’货箱里发现狼首纹信笺——”她取出片浸过密盐水的梧桐叶,遇热显形的字迹正是“十月十五,雁门旧部集结”,“这是胡氏诱敌的虚招,真正的杀招,在‘虚实’之外。”
烛花“噼啪”爆响,宇文渊的寒铁戟在墙角映出森冷戟影。他忽然想起父亲旧部李虎曾言,雁门旧部名册在十二年前便已封存,胡氏此刻重提,分明是要逼他离京。
“虚实之妙,在于示敌以虚,藏己之实。”王若雪指尖点在“形人而我无形”句旁,新注小楷如寒梅映雪,“胡氏若以为旧部是实,我们便让她所见皆虚;若她以为幽州是虚,我们便在虚处布下天罗。”
琉璃盏的荧光忽然暗合漏刻,子时已至。宇文渊倒出盏中香茗,却见茶底沉着粒朱砂丸——正是崔秀宁秘制的“醒神丹”,梧桐苑专用的密信载体。他忽然轻笑:“姑娘此来,怕是既论兵法,又递密信?”
王若雪难得露出浅笑,鬓边竹簪轻晃:“密信在茶,兵法在盏,而真正的‘虚实’,在公子心中。”她忽然指向璇玑图上的“雁门”标记,“胡氏的羽林卫已扮作商队北上,表面缉拿细作,实则要血洗旧部。”
宇文渊的指节捏紧帛书,十二年前父亲被构陷时,雁门旧部曾以血为誓守护寒梧别业。他忽然起身,戟尖挑起琉璃盏的荧光:“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明日便请旨巡视雁门,让胡氏的‘实’,撞在我的‘虚’上。”
王若雪摇头,取出算筹排于案头:“不可。胡氏等的便是公子离京,她真正的目标,是洛阳的‘寒梧旧邸’——”算筹摆成“困”字,“那里藏着太武帝的破虏箭图纸,还有宇文家十二年来的暗桩名录。”
烛影摇红,宇文渊望着琉璃盏中自己的倒影,忽然明白王若雪为何以“虚实”论道——胡氏的阴谋,正如这琉璃盏的光影,看似剔透,实则层层嵌套。他将残卷收入琉璃盏,忽然笑道:“既然她要困我于虚实之间,我便借她的‘虚’,破她的‘实’。”
五更天时,王若雪告辞,琉璃盏的荧光在她袖中明明灭灭,恍若提着半盏星河踏月而去。宇文渊展开她留下的算筹图,见“寒梧旧邸”处画着双鹤与齿轮交叠的暗记——那是琅琊王氏与天机阁的合纹,意味着此处早有防备。
案头,琉璃盏的八角灯屏仍映着太武帝北伐图,铁马冰河间,寒梧与双鹤并立。宇文渊忽然想起王若雪在论道时说的话:“真正的兵法,不是让敌人看不清虚实,而是让天下百姓,看得清人心向背。”
是夜,寒梧别业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恍若千军万马在暗处列阵。宇文渊握着琉璃盏,盏中残茶已凉,却仍留着王若雪指尖的温度。他知道,这场论道,不是纸上谈兵,而是胡氏专权之路的转折点,是琉璃盏中的兵法,终将化作寒铁戟下的破阵之光。
琉璃盏搁在案头,与寒铁戟相映成辉,仿佛在诉说着:虚实之间,藏的是人心向背;盏灯之下,照的是破虏征途。而王若雪的算筹与兵法,终将与他的戟风马鸣一道,在这金缕京华的庙堂之上,掀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