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不动声色地按住徒弟手腕,上前一步,和声道:“小友莫怪,贫道师徒二人夜观天象,察觉天道有异,特来查看。如今见小友身负大功德,心系苍生,自是无碍。既如此,我们这便告辞。”
苏槿指尖一缕幽光悄然散去,懒懒摆手:“不送。”
二人退出殿外,少年仍不甘心:“师父,她分明是逆天改命的花妖,我们为何不……”
老者一把拽住他,身形如电,瞬间掠出宫墙。直到远离皇城,才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
少年不解:“师父?”
老者擦了擦额角冷汗:“傻徒儿,若非为师反应快,你我今日怕是要交代在那儿了!”
见少年仍不服气,老者叹气:“你可知她身上那滔天气运意味着什么?莫说你我,便是天上真仙来了,也得称她一声‘花神’!你倒好,当面喊人‘花妖’……”
少年嘟囔:“可天道……”
老者敲了他一记:“天道若真不容她,自会降罚。可她如今稳坐朝堂,造福万民,连龙气都护着她,你我凑什么热闹?”
他压低声音,语重心长:“记住,日后若再遇这般人物,心里骂两句便罢,千万别说出口——命要紧!”
少年摸着脑袋,委屈道:“……那咱们就这么不管了?”
老者望了眼皇城方向,幽幽道:“管?你拿什么管?人家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咱们!”他拽起徒弟,“走走走,回山修炼去!这趟浑水,不蹚为妙!”
夜风拂过,师徒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京城繁华的灯火之外。
时隔数月,平阳县东岗乡武家庄村口的老槐树下。
村正敲了敲铜锣,待村民聚拢后清了清嗓子:\"县里传来消息,皇庄新出的良种和农具要在县衙发卖。\"他举起手中崭新的铁制曲辕犁,\"瞧瞧这新式犁头,比咱们用的直辕犁轻便三成,深耕起来还不费劲。\"
人群里几个老庄稼把式凑上前,粗糙的手指抚过光滑的犁面,啧啧称奇。
\"这都不算稀罕。\"村正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小心展开,\"圣上亲口说的,这两样新粮种是向昆仑山神仙求来的。\"他捏起一粒金黄的种子,\"这叫玉米,荒年能当主粮,坡地旱田都能种。\"又指向另几粒淡红色种子,\"这叫红薯,藤蔓插土就活,亩产......\"他故意顿了顿,\"少说千斤!\"
\"嗬——\"满场都是抽气声。王老汉的旱烟杆啪嗒掉在地上,李婶子挎着的菜篮歪了也没察觉。
\"当真不挑地?\"蹲在最前头的赵铁柱嗓子发紧,\"后山那片砂石地也行?\"
\"县尊大人亲口保证,种不出来朝廷包赔!\"村正把胸脯拍得山响。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嚷起来:
\"把我家那对银镯子兑了!\"
\"现在就推车去县里!\"
\"曹家的,咱们兑钱一起买怎么样?\"
夕阳西下,武家庄的土路上尘土飞扬,村民们推着独轮车、挑着扁担,急匆匆地往县里赶。
赵铁柱跑在最前头,裤腿卷得老高,赤脚踩在滚烫的土路上也浑然不觉。他回头冲人群喊道:“快些!再晚县衙该关门了!”
李婶子挎着包袱,里头裹着家里仅有的几吊铜钱,边走边念叨:“老天保佑,这粮种可千万要买着啊……”她家去年收成不好,今年就指着这新种子翻身。
村正走在队伍中间,手里攥着全村凑的银钱,心里盘算着:若是真如县尊所说,这玉米和红薯不挑地,那后山那片荒地也能开出来种,明年全村的口粮就不用愁了。
到了县衙,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十里八乡的村正都带着人来了。衙役扯着嗓子维持秩序:“排队!排队!新农具和良种管够,别挤!”
轮到武家庄时,村正赶紧上前,恭恭敬敬地递上银子。县衙的师爷翻开册子,提笔登记:“武家庄,曲辕犁三架,玉米种五十斤,红薯藤两百株。”
赵铁柱挤到最前头,眼巴巴地看着衙役把沉甸甸的种子袋子递过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心里热乎乎的,仿佛已经看到了秋收时金灿灿的玉米棒子和满地滚圆的红薯。
回村的路上,众人脚步轻快,有人甚至哼起了小调。李婶子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红薯藤,生怕磕着碰着。村正回头望了望渐暗的天色,笑道:“今年,咱们村怕是要转运了。”
夜色中,武家庄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映照着村民们的笑脸。这一晚,许多人做了同一个梦——梦里,田里的庄稼长得比人还高,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腰,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是老天爷在笑。
京城,户部衙门。
何尚书正捧着新呈上来的税册,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好啊,好啊……”他低声喃喃,眼中精光闪烁,“这新农具和良种卖的钱真是不少!”
户部左右侍郎站在一旁,也是满面红光。
何尚书捋了捋胡须,心中盘算着:若是再攒上两年,朝廷的库银怕是能翻上一番,到时候无论是赈灾、练兵,还是兴修水利,都再不用捉襟见肘了。
正美滋滋地想着,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太监匆匆进来,躬身道:“何大人,陛下召见,请您即刻入宫。”
何尚书心头一跳,连忙整理衣冠,跟着太监往宫里赶。一路上,他心里琢磨着:陛下此时召见,莫非是要嘉奖户部?
御书房内。
苏槿大着肚子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舆图前,手指沿着几条蜿蜒的官道轻轻划过,眉头微蹙。
见何尚书进来,她转过身,开门见山道:“何爱卿,朕欲拨款修路。”
何尚书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账册,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陛下……要修哪里的路?”
苏槿点了点舆图:“南北主干道年久失修,商队行走不便,朕打算从京城至江南,再至岭南,全线拓宽加固,沿途增设驿站,确保商货畅通。”
何尚书一听,眼皮直跳——这可不是小工程!他斟酌着词句,道:“陛下,如今国库虽充盈了些,可若大兴土木,恐怕……”
苏槿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何爱卿是舍不得银子?”
何尚书额头沁出细汗,连忙拱手:“臣不敢!只是……修路耗费巨大,若一下子抽调太多银钱,万一遇上灾年,恐怕周转不开……”
苏槿淡淡道:“正因如此,才更要修路。路通了,商货流通更快,税收自然更多。再者,若遇灾年,赈灾粮草也能更快送达。”
何尚书心里一阵肉痛,可又不敢反驳,只得低头应道:“陛下圣明……臣这就去安排。”
走出御书房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暗叹:这国库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呢,又要哗啦啦流出去了……
几日后,户部衙门。
何尚书盯着账册上新划出去的大笔款项,手指微微发抖。一旁的侍郎小声劝道:“大人,修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长远来看……”
何尚书长叹一声,幽幽道:“道理我都懂,可这银子花出去,就跟割肉似的……”
侍郎忍笑,递上一杯茶:“大人,您想开些,等路修好了,商税翻倍,到时候您数银子都数不过来。”
何尚书端起茶,抿了一口,摇头苦笑:“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