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窗后的张明远用肩膀撞碎玻璃,飞溅的碎碴在他脸上犁出血沟。扑倒的瞬间,周墨海的南部式手枪擦着他耳畔炸响,子弹咬进程教授椅背的牛皮铆钉。\"走!\"张明远嘶吼着缠住周墨海的腿,缺牙的嘴漏出混着血沫的吼声,那正是1937年程墨白在难民区听过无数次的金陵腔调。
程墨白看见父亲被血浸透的纱布在颤动,混着磁粉的墨水从《关雎》诗稿渗出来——去年深秋在紫金山巅,林曼婷用红铅笔在诗笺边画过并蒂莲。悬在头顶的滴瓶突然倾斜,黄绿色黏液沿着裂纹玻璃蜿蜒而下,正是《朝日新闻》战地记者拍到的\"茶号\"毒气前驱体,关东军防疫给水部在奉天活人实验场的最新成果。
\"第三页夹层!\"林雪昏迷前的气音突然在耳畔炸响。程墨白扯开密码本,泛黄的纸页间飘落半张残破的防空图,父亲用手术刀刻的逃生密道突然清晰穿过鼓楼医院废弃的太平间,终点是紫金山天文台旧址。
周墨海的白大褂下摆翻出镀镍匕首,张明远突然咬住他的手腕,缺牙的血洞涌出的唾沫混着弹壳碎屑。程墨白抓起控制台上的铜镇纸,那正是金陵女子文理学院1936届校徽,林曼婷亲手系在他书包上的毕业纪念物。金属撞击头骨的闷响中,周墨海右袖管渗出的暗绿色液体溅上备用系统,压力表突然爆裂。
毒气罐的铜阀发出泄气般的悲鸣,张明远瘫软的身躯压住周墨海的残影。程墨白冲向铁门,父亲染血的纱布在汽灯下飘动,那上面用手术线绣着半阕《关雎》。老人突然将注射器扎进自己颈部,玻璃管里的澄清液体泛着幽蓝——那是程墨白在哈尔滨白俄诊所见过的抗毒血清,1932年程家药铺用三箱云南白药换来的救命药。
\"紫金山巅。\"程教授对着玻璃窗口型的瞬间,程墨白仿佛看见1937年的秋阳穿过中山陵的琉璃瓦,林曼婷的蓝布旗袍在松针间掠过,父亲举着莱卡相机说\"笑一笑\",快门按下的清脆声响惊飞了栖在明孝陵石象上的白鹭。
民国三十二年三月七日寅时,紫金山主峰仍笼罩在破晓前的浓雾之中,宛如一幅水墨画卷未干的墨痕。程墨白攀上最后一段陡峭的玄武岩崖壁,军装已被荆棘和锋利的火山岩划得破烂不堪,右臂的伤口渗出暗红色的血迹,在青灰色的岩石上留下断续的痕迹,如同命运刻下的伤痕。
在山顶废弃的观测台里,程墨白发现了那台德国蔡司公司1935年生产的天文望远镜,其基座上赫然有人用匕首新刻了一行字迹:“毒气将于午时释放,坐标见镜。”按照提示,程墨白转动铜制调焦旋钮,发现目镜被人为调整到最大倍率,恰好对准了下关码头三号码头,那里仿佛隐藏着即将爆发的灾难。
透过逐渐消散的晨雾,在望远镜的镜头里,可以清晰看见三艘挂着红十字旗的“大和丸”级货轮正在卸货。穿着防护服的工人两人一组,正将印有“医药专用”字样的钢瓶搬运到卡车上,令程墨白不寒而栗。阳光照射下,钢瓶表面的特殊涂层泛着诡异的蓝绿色反光,仿佛是死亡的颜色。程墨白突然发现镜筒内侧用胶水粘着一张纸条——是父亲特有的蝇头小楷:“中和剂在北极阁气象所,东经118°48',北纬32°03'”,那字迹仿佛是希望的指引。
北极阁气象所的腐朽木质楼梯在程墨白的脚步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在诉说着历史的沉重。二楼储藏室的地板有一块颜色略浅的松木板,撬开后露出一个铁皮档案盒,程墨白轻轻将其取出。里面是半本被烧焦的《民国二十六年气象观测记录》,1937年12月那页上,父亲用红墨水圈出了当天的气压数据“1023hpa”,旁边批注:“记忆如气压,高低皆有序,中和之法藏于极处”,那批注仿佛是智慧的密码。
根据线索操作,敲击三下之后,阁楼顶部的老式水银气压计突然发出“咔嗒”的机械声,仿佛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指针剧烈摆动后停在了“1023”的位置,暗藏在墙体内的机关应声而开。密室仅有四平方米大小,墙上钉着一张1:的南京军事地图,七个醒目的红十字标记与下关码头的泊位完全吻合,仿佛是命运的布局。
榆木书桌上整齐摆放着六个安瓿瓶,标签是父亲工整的笔迹:“程氏血清,昭和十八年三月制,静脉注射”。程墨白注意到瓶底的沉淀物在晃动时会形成特殊的螺旋状——这正是父亲在1936年研究笔记中提到过的“生物活性标记”,那标记仿佛是生命的密码。
午时整的下关码头人声鼎沸,商贩的叫卖声、工人的吆喝声、船只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程墨白穿着从日军医务室偷来的防护服,腰间别着的安瓿瓶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叮当声,仿佛是命运的乐章。当他接近第三号货轮的舷梯时,甲板上戴着少佐肩章的军官突然用带着东北口音的汉语喊道:“程先生,周局长在船长室恭候多时了。”那声音仿佛是命运的召唤。
周墨海站在柚木打造的船长室门口,左手握着一个铜制起爆器,右手把玩着程墨白在哈尔滨见过的那把瓦尔特手枪。他身后是被绑在航海椅上的林雪和张明远,两人都连接着静脉输液装置,管子里流动着与货轮上相同的淡绿色液体,仿佛是生命的倒计时。
“很感人的重逢。”周墨海推了推金丝眼镜,那眼镜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光,“六个安瓿瓶,二选一。”他晃了晃起爆器,“血清救一个,另一个就会在十分钟内毒发。顺便说,这些毒气弹的引爆器连着南京六个水厂的供水系统。”那话语仿佛是恶魔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