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京城夜色已深,快要宵禁。
李琅才磨磨蹭蹭,回到了安和巷裴玉岑的官舍。
裴玉岑背着手站在书房中。
正对面是几列书架,书籍疏密有致的排列着。
他的目光,凝在一本《大靖地理志》的书上。
那本书林青瑶经常翻阅,她似乎特别喜欢里面形容的河山。
裴玉岑伸手将那本书取出。
瞬间,右侧的其他书朝,着这空缺的缝隙倒来。
他将分隔木迅速插了进去,两边的书维持住了原本的整齐。
裴玉岑才满意的点了点。
然后单手托着书籍,另一只手随意的翻开了一页,仔细的看了起来。
书页的侧面空白之处,有许多林青瑶做的批注。
她的字实在说不上好看。
练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什么长进。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裴玉岑头都没有回。
他没有询问,而是肯定道:
“没见到人。”
因为背后的那道脚步声,不是林青瑶的。
他能听得出来。
“是...”
“我在皇宫外跪了许久。”
“长公主没有见我。”
李琅的声音有些发涩,他确实怕了。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有平静的生活,就已经是极大的满足了。
何况如今他能摆脱儿时的噩梦,入朝做了官呢。
但他不是怕长公主,他是怕一言不发的裴玉岑。
“喊李嬷嬷进来。”
信是递不进去,李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
应该可以...
李琅低头应了一声,松了口气。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寻李嬷嬷了。
很快,李嬷嬷快步走了进来。
她穿着深绿色对襟坎肩,边缘绣着深色花边。
下身配着一条上窄下宽的灰色裙子,腰间用与坎肩同色的腰带扎着。
整个人显得干练又带着一丝贵气。
“大人。”
她福了福身。
“能联系到宫中吗?”
“明日我要去后宫见长公主一面。”
裴玉岑说的是,他要去,而不是想去或者得去。
李嬷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老奴去准备。”
作为长公主林青瑶的三个奶嬷嬷,她们在宫中也是说的上话的。
何况要不是纳征耽误了,下月初就是裴大人与长公主的大婚之日。
百姓家都有句老话,夫妻两人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她家长公主这次能忍这么久,看样子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她明日一早,就去找一下皇后身边的老姐妹。
这样也算是裴大人,给长公主递过去的台阶。
想必二人很快就能和好了。
她儿子可是在如意赌坊,押了下个月必和好成亲的。
这么想着,脚下的步伐轻快了许多。
??..??
上京城,皇宫后宫。
一般景文帝卯时就会上朝,没什么大事,辰初就会结束。
住回了皇宫的林青瑶,早就没了早起的自虐倾向。
若是不到辰时,是不会醒的。
今日玉华殿似乎格外寂静,所以过了辰正。
林青瑶才懒洋洋的掀开了眼皮。
连翘与白芷忙前忙后,伺候她洗漱。
“今日怎么听不到金宝大早上开嗓?”
林青瑶单手支着侧额,任由连翘一下一下梳理她墨黑的长发。
“金...金宝在外头呢。”
连翘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想到了什么,手下不小心加了力道。
瞬间就扯住了一缕林青瑶的头发,疼的她皱了皱眉头。
“奴婢该死!”
连翘立马跪了下来。
林青瑶叹了口气,随意拿起镜奁边的一根青玉簪子。
青葱的手指穿过发丝,随意绕了几圈,用青玉簪子固定好。
才看了眼跪着的连翘。
“起来吧。”
说完朝着殿外走去,她可惦记着今日母后那儿的吃食呢。
冯嬷嬷昨儿夜里来了信,说今日要做包儿饭。
林青瑶馋这一口很久了。
精米煮熟后,把精肉肥肉姜蒜等食材切成豆子大小拌进米饭里,再用大的莴苣叶子包裹起来。
光想一想就让她食指大动。
“长...长公主!”
她踏出殿门的瞬间,连翘还在身后颤声喊她。
看清楚殿门口不远处站着的人,林青瑶心中有了一丝恍然。
怪不得今日一早,这些下人都奇奇怪怪的样子。
原来是手眼通天的裴大人来了。
林青瑶自打那一日苏醒后,其实并没有见过裴玉岑。
在他官舍的时候,也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
现在,忽然看到活生生的裴玉岑,出现在了眼前。
她有些呆愣。
不知道为什么,林青瑶的眼眶有些泛酸。
这一年的裴玉岑,也才不到二十岁。
他还穿着国子监祭酒的赤罗色[1]朝服,领边是一圈青色的装饰。
官服上的云鹤,在阳光的照耀下,栩栩如生。
连鬓角的碎发,都分毫不差的别进了梁冠之中。
他本就极高的身量,这样看着,又拔高了几分。
笏板被他修长的手掌握在身前。
本就清隽俊美的眉眼,又身着如此正式的一套官服。
生生衬托出一副,公子如玉,举世无双的模样来。
裴玉岑漆黑如墨的眼眸,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就这么直直看着,踏出玉华殿半步的林青瑶。
“为何不回长公主府?”
林青瑶还带着一丝怔忪。
她有些难以将上一世,最后一面那个威风凛凛的首辅大人,与现在的裴玉岑融在一起。
但是心中难言的苦涩折磨着她。
真奇怪,人想要真的不爱一个人,似乎没有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林青瑶踏出半步的脚,收进了玉华殿的门槛内。
两人就这样隔着高大的殿门与朱红门槛。
一人站于阳光之下,一人隐于殿内的阴影之中。
“我要陪父皇和母后。”
她轻垂眼睫,将眸中的情绪掩盖住。
“跟我回去,下个月就要大婚了。”
林青瑶听裴玉岑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嘴角突然就溢出一抹笑来。
笑意却不达眼底。
“看来贺晋煜没有把本公主的话带到?”
“我们的亲事不成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青瑶好像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释然。
裴玉岑叹了口气,拾阶而上。
朝着玉华殿大门走了过来。
“就因为纳征那日我没有到场?”
他黑瞳之上,染上了一丝疑惑的意味:
“大婚那日,我会弥补你的。”
“你不是想要最盛大的婚礼?”
“到时候我会三书六聘,十里红妆,来迎娶你。”
隔着那道红漆门槛,裴玉岑的双眸,似乎都带上了一抹深情。
如同乌黑的漩涡,林青瑶险些又要沉溺其中。
她用劲的掐了掐自己的虎口。
从那深情之中,醒过神来。
骤然睁大双眼,轻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被散漫固定的发丝,摇晃间垂落在她瓷白的脖颈间。
眼眶的酸意,不可抑制的再次扩散,连心头都酸涩无比。
你看,裴玉岑一直都知道她想要什么。
所以他明知道,林青瑶爱他。
爱的卑微,爱的小心翼翼,爱的已经没有自我与尊严。
爱的不知道多少次,向他低头求饶。
爱到,连裴府的小厮下人,都能对她不敬。
他是知道的,可他却从不回应,亦不珍惜。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
可微微上调的眼中,却越发坚定: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裴玉岑,我说过了呀。”
“我不嫁你了。”
??..??
宝子们,今天是2025年1月1日。
新的一年祝福每一个宝子,暴富,暴富,暴富!
嘿嘿,也祝这本书爆火捏~
??..??
注1:国子监祭酒作为从四品官员,其朝服的颜色主要为红色。具体来说,朝服的上衣为赤罗色(即深红色或朱红色),下裳也为赤罗色,而领缘则使用青色作为装饰。这种颜色搭配既体现了官员的尊贵地位,又符合明朝服饰制度的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