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生额头贴着冰冷的碎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嘴里仍在机械地重复着求饶的话语。当他第十三次将头重重磕在地面时,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异样的风——那是种不同于竹林穿堂风的腥暖气息,像是巨兽吐息的余韵。他僵在原地,缓缓抬起头,瞳孔在月光下骤然收缩。
原本盘踞在路中央的巨蟒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方才还被鳞片压得凹陷的地面,此刻只剩几片被碾碎的枯叶在夜风里打着旋。陈海生揉了揉被鲜血糊住的眼睛,又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痛清晰地传来,却依然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那条水桶粗的巨蟒,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鳞片,还有猩红信子吞吐时的腥臭气息,难道都只是他在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觉?
他踉跄着站起身,双腿因长时间跪地而发麻,险些再次跌倒。月光穿过重新变得清朗的竹林,在地面投下交错的银网,照见碎石缝里蜿蜒的血迹——那是他膝盖与额头滴落的血痕,此刻却成了证明方才遭遇真实存在的唯一证据。他弯腰捡起掉在一旁的安全帽,指腹触到帽檐上不知何时沾染的黏液,黏腻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那股混着腐肉气息的腥甜,分明还残留在空气中。
陈海生原地转了一圈,目光扫过竹林深处。月光照亮的范围内,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唯有溪水声从远处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空灵。他突然想起老辈人说过,修行的精怪能踏月而行,瞬间消失在天地间。难道那条巨蟒真的是守护这片竹林的仙家?可为何又突然放过了他?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涌,但对妻子的担忧很快压倒了一切。陈海生握紧车把,发现三轮车的引擎不知何时竟能发动了。突突的轰鸣声打破了竹林的死寂,惊起一群栖息在竹梢的夜鸟,扑棱棱的振翅声让他的心脏再次悬到嗓子眼。他顾不上检查车辆,猛踩油门冲了出去,车轮碾过方才巨蟒盘踞的位置,扬起的尘土在月光下像一团金色的雾。
蜿蜒的土路上,陈海生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游走。他想起巨蟒琥珀色的竖瞳,那目光不像是野兽盯着猎物,倒像是某种超然存在在审视人间悲欢;又想起磕头时,蟒身鳞片轻微的起伏,似乎在叹息。路两旁的竹林依旧沙沙作响,但他已无暇顾及那些草木摇曳的阴影,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省道的路灯,那簇暖黄的光晕成了他在黑暗中唯一的救赎。
当三轮车终于驶上沥青路面,陈海生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丝毫放松。后视镜里,竹林深处的黑暗如同一只巨兽的巨口,随时可能将他吞噬。他伸手摸向口袋里破碎的手机,沾满血污的指尖拂过屏幕上凝固的“别怕,我就来”,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夜风裹着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传来,他加大油门,却在经过路旁的水洼时猛地刹车——水面倒影里,三轮车后斗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湿润的鳞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陈海生浑身发冷,僵硬地回头望去。身后的土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片枯叶在车灯下打着旋,渐渐融入黑暗。他颤抖着发动车子,车轮碾过水洼,将那道神秘的鳞痕搅成细碎的波纹。直到看见医院的霓虹灯光穿透晨雾,他悬着的心仍未放下,总觉得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竹林的缝隙,注视着他一路奔向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