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顺着窗缝渗入屋内,周念安的房间弥漫着艾草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床头贴着七张崭新的符纸,每张都用朱砂画着歪扭的镇宅咒,在台灯昏黄的光晕下泛着暗红。妈妈坐在藤椅上打盹,膝头放着桃木剑,只要孩子稍有动静,她便会猛然惊醒,浑浊的瞳孔里满是惊惶。
自从从祖坟回来,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客厅的神龛重新摆满了贡品,每日清晨,爸爸都要毕恭毕敬地给祖先上香,烟雾缭绕间,他总会盯着念安的背影出神。厨房的橱柜里塞满了驱邪的物件:撒着雄黄粉的糯米袋、用红绳串起的铜钱、还有几捆晒干的桃树枝。表舅特意从镇上请来木匠,在大门两侧钉上刻着八卦图的桃木牌,木屑飞溅时,念安突然指着空中尖叫:\"有黑影在啃木头!\"这句话让所有人僵在原地,木匠手中的凿子\"当啷\"坠地。
深夜是最煎熬的时刻。念安蜷缩在妈妈怀里,细瘦的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呼吸声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每到凌晨三点,老式座钟齿轮转动的咔嗒声都会让孩子猛然惊醒,瞪大双眼盯着天花板角落。有次妈妈借着月光,看见孩子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在床单上晕开诡异的图案,像是某种符号的轮廓。
爸爸开始变得异常谨慎。他辞去了需要频繁出差的工作,每日下班都要绕着小区外围检查三遍,确认没有张贴白事告示才敢回家。周末带孩子出门,他总会提前查看黄历,避开阴气较重的时辰。有次经过公园的人工湖,念安突然拽住他的衣角:\"爸爸,水里有叔叔在招手。\"爸爸顺着孩子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却惊出一身冷汗,连夜在湖边撒了半袋糯米。
家里的长辈们开始频繁走动。姨婆每周都会送来新的符纸,教妈妈用艾草煮水给孩子洗澡;太奶奶托人捎来祖传的银锁,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据说能锁住魂魄。就连平日里不信邪的表舅,也开始研究起《鲁班经》,在门窗缝隙里塞了写满符咒的黄纸。
这种紧绷的氛围甚至蔓延到了学校。妈妈每天都要提前半小时到教室门口接孩子,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个从身边经过的陌生人。念安的书包里永远装着桃木梳和护身符,就连课间休息,他也不敢靠近操场角落的老槐树,那棵树的树皮纹路,总让他想起坟前舅舅模糊的身影。
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闪电照亮了整间屋子。念安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指着窗外尖叫:\"红色袋子!在树上!\"妈妈冲过去拉开窗帘,只看见风雨中的槐树剧烈摇晃,却在闪电再次亮起的瞬间,恍惚看见树枝间挂着个暗红色的塑料袋,袋口张开,像极了一张咧开的嘴。
这样的场景越来越频繁。念安开始抗拒一切红色物品,看见塑料袋就会浑身发抖;半夜时常惊醒,说听见有人在窗外哼葬礼上的童谣。爸爸在孩子房间安装了监控,画面里,每到深夜,念安的被子总会莫名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整个家庭仿佛被无形的阴影笼罩。餐桌上的话题永远围绕着驱邪避凶,电视里播放的白事新闻会让所有人瞬间沉默。妈妈的眼角生出了细密的皱纹,爸爸的鬓角也爬上了白发,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生怕某个不经意的举动,再次唤醒那场可怕的噩梦。而在念安的睡梦中,那个红色塑料袋的影子,依然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