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丝金光消散在青玄山巅,黎明的薄雾正悄然漫过山脊。玄清子单膝跪地,指节深深抠入焦黑的泥土,指缝间渗出的鲜血与砂砾混作暗红泥浆。他的道袍被妖火烧出无数破洞,衣角在晨风中簌簌作响,恍若招魂幡般飘荡。
封印蛤蟆精的玉簪已彻底融入山体,只在地表留下蛛网般的裂痕。玄清子望着那片被灵力灼焦的土地,喉间突然泛起腥甜。他猛地弓起脊背,一口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布满咒纹的掌心,猩红血珠顺着纹路蜿蜒而下,竟在掌心聚成蛤蟆精最后嘶吼时的扭曲面容。
噗——”第二口鲜血喷出,玄清子踉跄着扶住身旁的断树。树皮粗糙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却唤不醒他逐渐麻木的四肢。法力反噬如同汹涌的潮水,自丹田处翻涌而上,所到之处经脉寸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凝结着三百年修为的灵力正化作尖锐的冰棱,无情地绞碎着五脏六腑。
剧痛中,玄清子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墨色,发根处先是泛起霜白,而后如同被无形之手浸染,整片青丝迅速被银白吞噬。当最后一缕黑发消失时,玄清子踉跄着跌坐在地,鬓角几缕白发垂落眼前,在晨风里轻轻颤动,宛如深秋飘零的残雪。
山风掠过满地狼藉,卷起几片破碎的符咒,发出沙沙的声响。玄清子倚着断树缓缓闭上眼,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昨夜惊心动魄的战斗。蛤蟆精垂死挣扎时喷出的毒雾、青铜囚笼崩裂的瞬间、玉簪刺入山体时的震颤,每一帧画面都如同重锤,敲击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神。
终究还是太勉强了……”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被风声吞没。这次封印,他不仅耗尽了毕生修为,更强行燃烧了百年寿元。玉簪作为本命法宝,与他心神相连,强行催动其释放全部力量,无异于自毁根基。此刻丹田内空荡荡的,往日流转的灵力如退潮般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撕裂般的剧痛。
玄清子勉力撑起身子,却因双腿发软再次栽倒。他的指甲深深抠进地面,在泥土里划出五道长长的血痕。远处传来山涧流水的叮咚声,往日悦耳的声响此刻却像是嘲弄。他望着被封印的山洞方向,那里早已恢复平静,唯有残留的灵力波动在空气中微微震颤,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不知过了多久,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玄清子身上。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倚着树干缓缓起身。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破碎的经脉,疼得他冷汗直冒。踉跄几步后,他不得不扶住身旁的岩石喘息,看着自己掌心因过度用力而渗出的血珠,苦笑着摇头。
回草屋的路不过百丈,此刻却仿佛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玄清子拖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路过曾经亲手栽种的药圃时,他望着那些被妖风摧毁的药草,心中泛起一阵酸涩。这些倾注了多年心血的灵植,如今只剩断枝残叶在风中摇曳。
终于,那座熟悉的草屋映入眼帘。竹门半掩,屋内飘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药香,那是他平日里炼制的疗伤丹药。玄清子扶着门框,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落在门槛上,洇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推开门,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墙上悬挂的桃木剑、案几上未完成的符咒、角落堆满的典籍,每一样都承载着他的修道岁月。
他跌坐在竹榻上,伸手去够枕边的药瓶,却因手臂无力而打翻在地。瓷瓶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玄清子望着散落的丹药,突然笑出声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苍凉与疲惫,笑着笑着,又化作剧烈的咳嗽。
窗外,阳光渐渐浓烈,将草屋的影子拉得很长。玄清子躺在竹榻上,望着头顶的茅草屋顶,思绪渐渐飘远。他想起初入道门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与同门论道时的畅快淋漓,想起这些年降妖除魔的点点滴滴。如今,为了守护一方安宁,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从未后悔。
只要苍生无恙……”玄清子喃喃自语,缓缓闭上双眼。草屋内,唯有他微弱的呼吸声,与窗外的风声交织在一起,诉说着一位修道者的无悔与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