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雾像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桃源村的瓦檐上。小虎蹲在自家柴房角落,就着火把的微光,用麻绳仔细捆扎新削的枣木棍子。刀刃般的木屑簌簌落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混着前夜在药铺抓来的艾草与雄黄粉,在潮湿的地面晕开淡淡的黄痕。
你真要去?\"石头的声音从柴房外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扒着门框,盯着好友往粗布包袱里塞油纸包好的馒头,喉结不安地滚动着,\"王媒婆说那地方阴气重,进去的人十有八九要折寿...\"
小虎没抬头,指尖拂过包袱里用油布层层裹住的物件——从铁匠铺偷拿的半截铁链、私塾先生丢弃的旧铜镜,还有从母亲针线筐顺来的银针。这些零散物件在他脑中勾勒出模糊的防御网,就像他花了三夜在《奇门遁甲》残卷里拼凑的驱邪法子。\"你看这个。\"他突然举起半片青花瓷,烛光映得瓷片上孩童残缺的眼睛泛着幽光,\"石头,这图案和你家祠堂族谱上画的赵宅徽记一模一样。\"
石头的脸色瞬间煞白。作为村里少数识字的孩子,他自然记得族谱里记载的秘闻:百年前赵家满门暴毙,宅院里的丫鬟小厮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老人们说那是冲撞了山神,可此刻看着小虎掌心的瓷片,他突然想起父亲醉酒后说的话——赵家小姐的尸首,至今都没找到全尸。
就去半天。\"小虎见好友动摇,赶紧趁热打铁,把捆好的枣木棍塞进他怀里,\"咱们带着火把和雄黄,天一亮就出发。\"他故意晃了晃腰间的铜铃,那是从旧货摊淘来的,据说能驱邪避凶,\"而且我打听过了,正午阳气最盛,那些脏东西不敢出来。\"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像做贼般穿梭在村子里。石头从祖父的阁楼翻出祖传的罗盘,表面的金针虽然有些锈蚀,但指向依然精准;小虎则偷偷观察村里猎户设陷阱的手法,在自家后院用麻绳和竹片反复试验。他们甚至趁着夜色潜入祠堂,在供桌下找到半卷残破的《镇邪要术》,抄下那些歪歪扭扭的符咒时,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出发前夜,小虎蹲在溪边打磨匕首。月光碎在水面上,像撒了一地的银鳞,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阴霾。石头抱着装满艾草的麻袋走来,脚步声惊起几只夜鹭,扑棱棱的振翅声让两人同时僵住。\"要是...要是真遇到不干净的东西...\"石头的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麻袋边缘。
那就用这个。\"小虎举起浸过黑狗血的布条,那是他用三个白面馒头从屠户家换来的。暗红色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老人们说,鬼怪最怕至阳之物。\"他顿了顿,又掏出一面铜镜,镜面被磨得锃亮,\"这镜子能照出邪祟原形,万一有什么不对劲,咱们掉头就跑。\"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两个少年已经站在后山脚下。石头背着装满干粮和雄黄的麻袋,腰间别着小虎连夜改制的简易弹弓;小虎则扛着捆着铁钩的长棍,包袱里还藏着十几枚自制的硫磺火球。晨雾在他们脚边缭绕,远处宅子的轮廓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后悔还来得及。\"小虎转头看向好友,却发现石头攥紧了枣木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爷爷说,赵家小姐死得冤。\"少年深吸一口气,雾气在他眼前凝成细小的水珠,\"要是能查出真相,也算是积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迈开脚步。碎石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几只栖息在灌木里的野雉。随着离宅子越来越近,空气里的腐臭味愈发浓烈,石头突然抓住小虎的衣袖——路边的野蔷薇藤蔓上,不知何时挂着几缕湿漉漉的长发,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宛如被绞死的冤魂垂下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