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明知道在万山之巅的地界内，连荼羽绝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失踪。可就在那一瞬间，夜须弥的心仍旧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
他快步走进殿内，抬手便要施展回溯时光的术法。却又在靠近那几簇火苗时停了下来，似是发现了什么。
于是，已经施展了一半的术法直接变了样：“日光。”
耀眼夺目的光球瞬间升空，照亮了整间宫殿。
一声哀嚎也随之响起：“啊啊啊啊！快熄了它！”
“你这是要现原形吗，喊这么大声。”
“师尊我错了，你快收了神通吧。不然，你唯一的弟子就要变成瞎子啦！”连荼羽痛苦地捂着双眼，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看上去只有小小的那么一团。
夜须弥本想让她多痛一会，免得下次不长记性，还敢装神弄鬼的吓唬人。
然而，她只是稍微摆出一点可怜模样，他那颗石头化成的心脏便开始生出不忍。最终，毫无意外的败下阵来。
“湮灭。”
光球消失，那几簇昏暗的火苗再次成了主要的光源。只不过之前还飘在半空中的它们如今赫然浮在了地面。
夜须弥果然没有看错，所谓的“火苗”根本就是连荼羽身上一片又一片的衣角。
“行了，别在那儿装模作样了。”
“慧眼如炬啊师尊！”
连荼羽毫无形象的从地面上骨碌了起来，仿佛刚才痛得躺在地上发抖的人不是她似的。
好吧，她承认她刚刚确实有表演的成分。
但在那等强光下，她这双眼睛受不住也是真的。
当然了，这只是次要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她若不表现的夸张些，师尊他怎会这般轻易就放过她呢。
只不过……她这次大概是真的将人给惹恼了。
“您怎么不理我？莫不是还在心疼被我撞碎的那扇门？”
“反省了两个多月，你就反省出这么个没用的结论？看来为师今日是没有放你出去的必要了。”
“别别别，师尊，您等我再想想。”
不放她出去？
那可不行！
这座寂静无声的省心殿，连荼羽着实是待够了。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其实已经疯魔了，不然也不会飘在半空中假装自己是一簇火苗了。结果还差点被突然出现的夜须弥给闪瞎了双眼。
但无论她怎么努力，脑袋里都依然是一片空白。
也是，两个多月都没想明白的事情，这一时半会的能想出来才怪。
没办法，只能现编了。
“师尊此次罚我，必然是弟子有错在先。弟子就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擅自做主，给师尊惹麻烦。”
“你也知道是你擅自做主了啊。”
“我已经深刻的反省了自己的错误，以后绝不会这样了。”
见夜须弥态度有所缓和，连荼羽悄悄舒了口气。她以为自己这般轻易的就蒙混过关了，不成想夜须弥接下来的话又将她置于了窘迫的境地。
“既如此，那就给为师详细说一说，你以后绝不会哪样了？”
“就是……就是……”连荼羽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的说辞。一时脑抽，突然来了一句：“师尊如果不想放我出去，直说就是了。”
“怎么？这倒成本君的不是了。”
被连荼羽倒打一耙，夜须弥的语气中不由带了些许自嘲的意味。或许他就不该来这一趟，毕竟某人满心满眼都是那些不相干的外人。
想到这儿，夜须弥忽然觉得乏味至极。
既然她觉得是自己刻意为难，那他不管她便是了。
然而，就在他转身即将离开的瞬间，连荼羽却突然伸出双手，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师尊待弟子如何，弟子心如明镜。只是弟子这次当真不知道错在了哪里。薛沧安与我乃是共患难的朋友，他因我涉险，我岂能见死不救？可弟子的实力您也是清楚的……”
“那又如何？”
“如此严重的雷罚，弟子根本无能无力。慌乱之中，弟子唯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您了，这才莽撞闯殿，撞坏了殿门……”
连荼羽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又说到了那扇破门上。
于是，她本就紧紧攥着衣角的双手愈发使劲了。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又被留在了省心殿。
“松手。”
“我不。师尊一日不原谅弟子，弟子就一日不松手。”
“哦？那若是本君一辈子都不原谅你呢？”
“那弟子就一辈子不松手。”
连荼羽语气极其坚定，似是无所畏惧，但事实上却连悄悄瞥一眼夜须弥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知道的是，自她拽住夜须弥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有了扔下她就走的想法。
不过，夜须弥也没想到小凤凰会这般直白。
原来……他们只是共患难的朋友啊，那确实不能见死不救。
何况她在危急时刻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这个当师尊的，证明她心中记挂的也不全是外人。
最主要的是，她居然说一辈子都不放手。她才多大啊，就敢承诺一辈子，真是天真。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年纪尚小，才能这般轻易就将“一辈子”三个字脱口而出吧。
夜须弥心中感慨，嘴上却不饶人：“其实你可以再用力些，那样就能将为师的衣服全部扒下了。”
听到这话，之前还誓死不松手的连荼羽瞬间将手中的衣角甩了出去。仿佛那不是什么衣角，而是一个无比烫手的山芋。
她的脸也直接由淡粉转为了绯红，这中间甚至连个过渡的颜色都没有。
“意外！这绝对是意外！”
“别这么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占便宜的人是你呢。”夜须弥一边说，一边还不忘整理被连荼羽拽出褶皱的衣服。
待他整理完，连荼羽也终于没有那么红了。
“走吧。”
“去、去哪？”
连荼羽真想找点什么把自己的嘴封住，就两个字还说的磕磕绊绊，显得她好像心虚一样。
但话已出口，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
好在夜须弥也并没有打算继续刚才那个话题，故而直接忽略了她的窘态。
“当然是先离开这里。”
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待久了，夜须弥已经不受控制的烦躁起来。
也不知道过去两个多月里小凤凰天天在想些什么，才叫这座会随着心境变化而变化的省心殿变成这副模样……
师徒二人离开省心殿时，夜色已十分浓重。
“今日便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来帝君殿，说说仙界大比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师尊。”连荼羽双手交叠，十分规矩地行了个礼。
或许是因为夜色太过温柔，衬得这只小凤凰都惹人怜爱起来。夜须弥一时没忍住，伸手揉了揉连荼羽毛绒绒的脑袋。
但揉完之后，夜须弥又觉得此举好像不太妥当。而小凤凰再次红透了的脸颊似乎也在印证着这一点。
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好了，回去吧。”
“那明天见，师尊。”
连荼羽觉得一定是自己今晚受到了太多刺激，以至于头脑都不清醒了。不然，她怎么会在感知到师尊的温度时心如擂鼓呢。
那只是长辈对晚辈表达怜爱的一种方式而已，就像她阿娘和卦老头经常做的那样。
连荼羽在心中不断宽慰自己，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人一直目送着她，直到再看不见她的身影。
更没听到那人轻声地回应：“明天见，阿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