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这种事一旦发生,两位皇子的嫌疑就是最大的,他们不会那么傻。陛下也只会愈发愤怒,一个能残杀兄弟之人,会立刻在其心中失去所有期望。可他们的母族,他们的拥护者,就说不准自作主张了,也只能是自作主张。
“不说这些了,你心里警醒些便好。”李婉也只是严肃了一瞬间就松弛下来:“后日是个黄道吉日,司礼监已经准备好了为你举行成人礼的仪式,到时候所有皇室宗亲都会到席......”
算是正式上族谱般的流程了,承欢膝下的时光过的太快,眨眼便到了典礼之日。
天公作美,秋日斜悬,风息亦不干燥,令人很舒适的气候。
李婉一大早为儿子束发昝冠,换上了淡金色的盘蟒新衣,不管别人觉不觉得,这少年真有高贵优雅的气质,在她眼里总是风采一震,气度不凡,也比别人家的孩子都要俊朗。
今日的阵势可比那日朝堂要大上十数倍。
洛星痕甚至有一丝怯场,千百道目光盯着自己走向高台,不敢有半点小动作。
规规矩矩的按照李婉教的,保持肃然,挺直身板,每一步都讲究平稳,大小一致......
原来皇室宗亲有这么多人,从那些穿着上,就能区分出各种宗亲、外戚的身份,太多了,复杂至极。
落座广场两侧,最靠里间的,显然都是当朝陛下的皇嗣、妃嫔,而后是叔伯等辈的亲王,以及他们的世子、家眷......
乐器凑罢,洛星痕来到最前端的祭祀高台,那名叫孔丘的大官儿,亲自展开一道卷宗念起。
“大夏两千八百七十三年......”介绍了一番大夏的历史,赞许了某几代功盖千秋的明主。
“......今,吾皇擎天,三十一年秋......”
“承天庇佑,真龙血脉不坠,得归龙巢......”
“......年及十六,封王衔,星......”
诸多言辞,其实也没几个人全部仔细去听,大多只是重点看看,最后给的是什么封号罢了。
出人意料,夏擎天没有让洛星痕当众改名的意思,反而就着他的名字单取一个星王封号。
“陛下仁德,念及已故的洛老先生十六年养育之恩,如今三年孝期未过,星王殿下仍以子嗣身份遥祭孝道,故暂且不强求改名换姓......”
这一点洛星痕不意外,这也是前几日他当面和夏擎天交谈时表态过的,李婉觉着他有孝心,也帮着劝下了。
夏擎天作为一国之主,自己的子嗣上族谱,不随自己姓,他会很丢面子。他在典礼上当众解释一番便不同了,仁君之名,百善孝为先的古理,反而更能让世人称赞。
“不改姓,今日岂不是不会在族谱上落字了。”可这些话落罢,底下许多人心里便起了念头,三年后补上名字也无妨,只是这说长不长的三年,可以发生许多事,陛下的大度,着实令人寻味。
“欢迎回家,三弟!”
仪式上的繁文缛节落幕,立刻有二十出头的青年率先凑上。
“大......大皇兄。”洛星痕没有发愣,这位继承了夏擎天身高的青年,比自己高出大半个脑袋,李婉介绍过,一眼就能分辨。
听出其称呼上的拗口,大皇子夏尧露出和蔼笑意,抬手拍了拍洛星痕肩头:“这几日我一直想去看你,都被婉姨拦下了,说你还没适应,无妨,日后多来往走动就习惯了。”
“大哥说的是,十六年了,素未谋面的兄弟,还有相见之日,已是人生中最大的幸事。”二皇子夏禹也紧跟其后表达善意。他的个头与洛星痕倒是不相上下,可他年长几岁,洛星痕还有发育的空间,显然会超过对方。
二皇子个头矮些,但五官,特别是那斜飞的眉毛,与夏擎天一模一样的,看上去像是身具威严之气的霸道将军。
也确实如此,他曾在南面边关领军五载,立过不少军功,深得一些武将喜爱。
“见过二皇兄!”洛星痕抱拳微微躬身。
道喜的人太多,两位皇子也没有一直拦在跟前,只是在好几位大员走过流程之后,那位长公主,陛下唯一的女儿,夏沁才靠近。
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莫名来了几句:“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吧,没有富贵人家的孩子那般白净,倒也没有养得有所失缺,观面相,与父皇没有太大相似之处,倒是如婉妃娘娘一般,有着一股平易近人的柔和。”
“还不错,改日来我宫里坐坐吧,东海的血秋蟹快要到了,正是美容养颜的上品。”夏沁声线缓慢却不低沉,字字吐谱清晰,若玉珠落盘空灵悦耳。
“皇姐,你这也太偏心三弟了,那血秋蟹产量极少,每年秋季的鲜头,都供了你们这些女子来养护容颜,我去年求了你数次都没尝到一口呢。”大皇子半打趣的开玩笑责备,实则是怕洛星痕听不明白夏沁的好意。
他直接点破,能得两人的感激,不管多少,总是人情。
“皇姐相邀,星痕自然不敢拒绝,其实应该我先去一一拜访的。”洛星痕野惯了,今日的气氛其实他很不自在,可没办法,感受到远处李婉满含笑意的目光,他只能酸溜溜的配合,做出自己不喜欢的一言一行。
“那我提前让厨子做准备。”夏沁也没有耽搁后头的人,扫了一眼另外两位皇子:“想吃那就一起来吧,你们可是沾了小弟的光。”
“那就烦劳皇姐破费了。”二皇子也咂咂嘴,似乎没有拒绝的必要。
三位离开,后方宗亲一一打过招呼混个脸熟,才轮到各级官员。
“见过星王殿下......”
七嘴八舌的人群,洛星痕能一次记下的实则没几个。
“好了,诸位大人,稍后吾儿府邸落成,再宴请诸位,今日也累了,各自回家吧!”吵杂了片刻之后,夏擎天主动开口。
其实他这般说,也是出人意料,皇子宴请大臣是极忌讳的,好在是初次乔迁之喜,大臣们总不能送礼道贺连口饭都不给吧,世俗间诸多事宜,总少不了人情往来。
除了作为女子的夏沁仍留在后宫,另外两位皇子也都分封了府邸,并非住在宫中。
李婉叹了口气,夏擎天立刻捕捉到,笑着过去牵起手:“怎么,这就舍不得了,常驻宫中不合礼制,给老三的府邸安排近些便是,你大可每日出去陪伴看望。”
“那妾身多谢陛下了。”李婉的神色这才好看些,不过他与夏擎天之间似乎也不仅仅是皇帝与妃子,两人的谈话口吻就如寻常百姓夫妻,感受不出身份高低差异。
“以你的修为,也正好教导下老三,聚灵境,毕竟是太弱了。”夏擎天又说出自己心中的打算:“修为不能落下,身为皇族,学识也要跟进,府邸选好后,便让他也跟着老大他们一起读书吧。”
“其实陛下不用急着安排,孩子开心自在就够了,过分紧张的培养,真有让他接班的打算不成?”李婉黛眉轻缩:“陛下的江山社稷之事,我从来没有兴趣过问,可关乎到我儿,我不希望他卷入一些不必要的争斗。”
“明白,我自有计较。”夏擎天看着远处还在恭敬送别官员的洛星痕,眼眸深处闪动着李婉都没发现的情绪。
“长的一点不像我,那又何妨,玄黄印不会出错,他就是我的血脉。”
这句话在心底一闪而逝,带着一丝强迫安慰自己的意思,无人知晓。
“阿婉你放宽心,孩子将来如何选择,我都会依着他的。”
一天忙碌下来,洛星痕对一众官员也只是记住了不足一成,其中倒是有几位特殊存在。
不是官位有多特殊,例如那孔丘,虽是当堂文官之首,却是国师吴垢曾经最得意的弟子,其在人群散去七七八八之后,凑到洛星痕身边问了几个问题。
“听说国师大人,将近年所着的心得都赠予殿下了?”
此话一出,洛星痕不由心惊,他以为这本是一件小事,那日在不归原城头边,或许也仅仅是站岗的某几位军士瞧见了一瞬,这都能传到炎黄城来?
这些大人物的眼线及布局还真是无孔不入。
“确有此事。”洛星痕没有否决。
“殿下什么条件,能将那些所着,转与老朽。”这是孔丘的第二个问题。
洛星痕不知其目的何在,没有应下,只道:长者所赐,我岂能随意转赠,待我研读完毕之后,其中没什么忌讳的话,借与您观摩几日倒无妨。”
“老朽便翘首以待了。”
孔丘也没过多纠缠,甚至没有追问那些所着是修炼心得,还是国政、兵法。
从他眼中,洛星痕倒是感受到了一丝不甘心,似乎国师将晚年心得精华,赠与了旁人,没有给予自己这位最出色的弟子,让他心里难受不已。
成人礼后,继续呆在母妃宫中更不妥,所以府邸很快有了着落,陛下特许,李婉亲自领着洛星痕出宫查看。
比两位皇子的府邸离宫门更近。
宫门出去,正常漫步,一刻钟,不足三里路,想来在金銮殿顶上,都能瞧见这方轮廓。
方便李婉能日日探望,同样,这府邸,似乎也无时无刻,不在陛下的视线之中......
“国师府?”
这座宅子的大门落满灰尘,院墙布满苍翠,唯独那大门正上方的三个字,金漆尤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