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暑气如潮水般漫过窗棂,炽热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使得空气都仿佛变得有些粘稠。
在这暑气逼人的环境中,蔡琰正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全神贯注地校正着手中的《月令章句》。
她的笔尖在竹简上轻轻滑动又不失力道,作为大儒之女,自然习得了书法技能。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蝉鸣声传来,打破了室内的宁静。蔡琰微微抬起头,只见小妹手捧着一捧新采的蓼蓝走了进来。
那蓼蓝的叶片鲜嫩欲滴,仿佛还带着清晨的露珠,而贞姬的袖口则沾着些许染坊特有的苍术香气。
“阿姊,你快看看这个。”贞姬一脸兴奋地走到蔡琰身边,将手中的蓼蓝放在一旁,然后迅速抽出柳珩案头的一卷绢帛。随着绢帛的展开,底下露出了一卷泛黄的竹简。
“这是……”蔡琰的目光被那竹简吸引住,她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这竟是《汜胜之书》。
“明渊哥竟然藏着这样的宝贝!”贞姬难掩激动,指着竹简说道,“这里面记载的区田法……”
貂蝉轻盈地摇动着手中的麈尾,如同翩翩起舞的仙子一般,优雅地跨过门槛。她那鲜艳的石榴裙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轻轻地扫过满地的竹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藏的可不仅仅是农书。”貂蝉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黄莺出谷,“昨天我收拾箱笼的时候,竟然翻出了建宁三年的太学论难录,想想看,那时候他才多大,竟然就已经如此机灵了。”
就在这时,铜簋里的冰块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裂响,仿佛是被貂蝉的话语所惊扰。
“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啊……”熟悉的声音传来,内里隐着笑意,话音的主人继续说道,“只有多读多看,才能真正做到学以致用呢。”
话音未落,柳珩手持半卷《四民月令》走了进来。
他身着一袭玄色深衣,领口处绣着精致的银螭纹,显得庄重而典雅。腰间系着一条五色丝绦,这是端午时节贞姬亲手编织的,上面还悬挂着一块温润的玉珏,更衬得他风度翩翩。
\"另外,你们记住,我置办范阳书院要教的不只是经文。\"
他用竹简挑起绢纱窗帷,竹节在日光里泛着青玉般的光泽,半朽的木纹间还沾着抄录文章时凝固的烟墨。
说起来,依靠人力去抄录书籍实在是费劲,倘若……
炽白日光里浮动着楮皮纸的絮屑,那些新沤的树皮纤维像细雪般落在柳珩的玄色深衣上,衣襟处补着块靛青葛布,针脚粗疏得仿佛幼童初学女红。
\"农时观测、染织技艺、河渠疏浚...这些才是乱世立身之本。\"及时回过神来,柳珩便继续说。
蔡琰的笔尖在\"孟春之月\"处洇开墨点。松烟墨在麻纸纹路里晕成雀卵状的斑痕,她嗅到父亲书斋惯用的沉榆墨香气,恍惚看见老竹简上父亲用朱砂批注的\"立春之日,东风解冻\"。
那时父亲总说礼乐可正人心,而今案头摆着的却是她新绘的农图。
她想起父亲临终时攥着柳珩的手,青灰指甲几乎掐进年轻人结着箭茧的掌心,雕花药枕上散落着半枯的艾草,青铜博山炉里的一缕青烟正攀着帐顶垂落的五色丝绦消散,仿佛暗示着蔡邕即将走到尽头——哪怕是柳珩出面劝说,王允还是没有放过蔡邕。
行将就木的父亲将她们姐妹的篆书笔谱并《琴操》注本都推到柳珩面前。褪色的杏黄锦袱裹着爹爹亲斫的焦尾琴冰弦,七根丝弦在暮色里泛着幽蓝的光,像七道凝固的泪痕。
\"所以父亲让我们随你...\"贞姬抬头,染缸里新浸的素帛正在蓼蓝汁中翻涌,她腕间的银跳脱磕在陶瓮沿上,惊起一圈圈孔雀绿的涟漪。
染料的酸涩气息混着鬓边新摘的辛夷花香,在潮湿的春风里酿成某种令人眩晕的醴酒。
蓼蓝汁顺着指尖滴在席上,深蓝汁液沿着篾席经纬渗开,有如《禹贡》上蜿蜒的济水。
小娃娃的指甲缝还残留着前日捣凤仙花染蔻丹的嫣红,此刻正与靛蓝交融成紫棠色的云纹。
\"不只是为了传承蔡氏?\"她声音里带着柘弓绷弦般的颤音,半幅未染就的绢帛垂落在地,恍若一道从云中坠落的未完成的虹。
“……?若是蔡家有传承也好,不过小小年纪想什么谈婚论嫁呢……”
柳珩摇摇头,又看着蔡琰。
“我三日后启程,劳烦琰妹用飞白体誊抄几份师傅的《急就章》——甄氏要为幼子开蒙。\"
旁听许久貂蝉此刻轻笑出声,麈尾扫过柳珩腕间丝绦:\"怕是开蒙是假,续上多年前毋极那场未尽的宴席是真?\"
——她记得清楚,那年柳珩初入洛阳,随之爆发的舆论可不算小,谁不知道洛阳来了个极美极美的佳人,谁不知道这极美极美的佳人早就心有所属。
蔡琰笑着,瞥见柳珩耳后微红,忙将冰鉴推过去:\"咳……甄豫先生与你如此熟识,董卓之乱后你又不曾去信,此番怕是要...\"
\"嗯,是要添三十张柘木案。\"柳珩突然截断话头,从怀中取出那根竹萧,当年亲赴洛阳后,这东西就许久没用了。\"甄氏在毋极有百亩柘林,这比商单就交给他们,放心。\"
贞姬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慌忙用染蓝的袖子掩住嘴,却挡不住貂蝉促狭调笑的目光。
三日前她们在柳珩枕下发现的诗笺上,正写着\"柘叶萋萋,白露未曦\"。
“……?你们继续吧,我先去看看陈伯他们。”
柳珩实在是被这三人看的不自在,随口寻了个由头便匆匆离去,只剩下几个女孩儿在书房里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