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紧紧地捏着那份已经有些泛黄的档案，仿佛它是她与父亲之间最后的联系。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档案上的“车祸”两个字，指腹在纸张上反复摩擦，使得那两个字都开始微微发皱。
坐在赵丽对面的张队长，看着她的动作，无奈地叹了第三口气。他缓缓地开口说道：“当年你爹举报黄志强卖假种子，第二天就出了车祸。肇事司机说是刹车失灵，现场也没留下什么有力的证据，所以最后只能按照意外来结案。”
赵丽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紧得厉害。她瞪大眼睛看着张队长，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问道：“意外？这怎么可能是意外？黄志强刚刚被抓，我爹就变成了植物人，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这时，一直蹲在墙角默默抽烟的表哥突然抬起头来，他狠狠地将烟蒂摁灭在地上，站起身来，语气愤愤不平地说：“我就说那老东西阴魂不散！当年叔出事那天，我亲眼看见黄志强的车在镇上的加油站加油，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呢，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和善，还主动跟人打招呼。”
就在这时，小林抱着一台平板电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很是焦急。他走到赵丽面前，把平板电脑递给她，说道：“赵姐，你快看看这个！黄志强的老婆在网上哭穷呢，说她男人是被冤枉的，还说要去医院找你爹讨说法！”
赵丽心情沉重地点开视频，屏幕上的画面让她的眉头紧紧皱起。只见那女人满脸泪痕，正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对着镜头哭诉着：“我家老黄只是想办个果园，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罪犯呢？当年赵老汉举报他，结果转头自己就出事了，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
赵丽听到这里，气得浑身发抖，她无法容忍这个女人对她父亲的污蔑和诋毁。她怒不可遏地喊道：“她竟敢污蔑我爹！”一旁的小林见状，赶紧安慰道：“赵丽，你先别激动，我们会想办法还你爹一个清白的。”
赵丽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对小林说道：“小林，你去把当年的举报信复印件和黄志强的判决书全都发到网上去！我爹一辈子都是个老实巴交的人，绝对不能让他在死后还背负这样的黑锅！”小林点点头，立刻行动起来。
赵丽继续忙碌着，她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父亲的冤屈。然而，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护工打来的电话。护工的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有些紧张：“赵老板，你快来医院一趟吧，你爹……好像有点不对劲。”
赵丽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顾不上其他，匆匆忙忙地赶往医院。当她赶到病房时，护工正站在门口，满脸惊恐地往门外退。赵丽赶忙上前询问：“怎么回事？我爹怎么了？”
护工颤抖着声音说道：“刚才来了个穿黑夹克的男人，说是你家的远房亲戚。他进了病房后，跟你爹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可他一走，你爹的心率就开始乱跳，我怎么都控制不住……”
病床上的老人双眼紧闭，手指却微微蜷着。赵丽握住那只枯瘦的手，轻声说：\"爹，我知道是你在提醒我，对不对？你放心，我一定查清楚。\"
这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黄志强当年买通了汽修厂，有人证。\"
赵丽猛地抬头：\"护工，刚才来的男人长啥样？\"
\"圆脸，左眉角有个疤，\" 护工想了想，\"说话有点结巴，好像是邻县口音。\"
表哥凑过来看短信：\"这号码...... 会不会是那个发匿名短信的护工？\"
\"不像，\" 赵丽摇头，\"这个号码归属地是邻县。\" 她突然想起什么，\"张队长说黄志强在邻县租过仓库，说不定就是那边的人知道内情。\"
第二天一早，赵丽和表哥开着皮卡往邻县赶。刚到县城边界，就被两个穿反光背心的人拦下来：\"前面修路，绕路走吧。\"
表哥探头看了看：\"昨天天气预报没说修路啊？\"
那两人脸色一沉：\"让你绕就绕，废话啥！\"
赵丽给张队长发了定位，笑着递过去两盒苹果：\"师傅行个方便，我们去趟汽修厂，急事。\"
其中一人瞥见副驾驶座上的摄像机（小林特意让带来的），突然变了语气：\"哦，汽修厂啊，往前拐第三个路口就是，刚才跟你们开玩笑呢。\"
表哥呸了一声：\"啥玩意儿！\"
到了汽修厂，一个瘸腿的老师傅正在修拖拉机。赵丽递过去黄志强的照片：\"大爷，认识这个人不？十年前是不是在你这儿修过车？\"
老师傅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往屋里缩：\"不认识，你们走吧。\"
\"大爷，\" 赵丽拦住他，\"我爹当年在这附近出了车祸，我就想知道真相。\"
这话刚说完，里屋冲出来个年轻人，推了赵丽一把：\"滚出去！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表哥一把将赵丽护在身后：\"你动谁呢？好好说话！\"
正吵着，张队长带着两个警察来了。那年轻人立马蔫了，耷拉着脑袋往屋里钻。老师傅叹着气蹲在地上：\"造孽啊......\"
\"十年前是不是你给黄志强的车动了手脚？\" 张队长开门见山。
老师傅抹了把脸：\"是他逼我的！他拿着我儿子赌博的欠条，说不照做就让我儿子蹲大牢。我就是把赵老汉的车刹车片磨薄了点，没想让他死啊......\"
赵丽只觉得天旋地转，扶着车才站稳：\"所以我爹的车不是意外？\"
\"是我害了人啊......\" 老师傅拍着大腿哭起来，\"那天我看见赵老汉开车过去，心里直打鼓，想喊住他又不敢。后来听说他成了植物人，我这十年就没睡过安稳觉。\"
表哥拳头捏得咯咯响：\"黄志强这狗东西，真该千刀万剐！\"
张队长拿出手铐：\"跟我们回所里做笔录吧。\"
往回走的路上，赵丽望着窗外掠过的白杨树，突然问：\"张队长，那个发匿名短信的人，会不会就是这老师傅？\"
张队长摇摇头：\"他手机里没这号码。不过我查到，当年你爹出事前，给县农业局寄过一份假种子的样品，签收的人叫刘建国，现在是农业局的副局长。\"
赵丽心里一动：\"黄志强说跟县里有关系，难道就是他？\"
回到村里，老支书正领着人在果园搭遮阳棚。见赵丽回来，赶紧迎上去：\"咋样了？查到啥了？\"
\"叔当年是被人害的。\" 赵丽声音发颤，\"黄志强买通了汽修厂的人。\"
刘婶手里的剪刀 \"当啷\" 掉在地上：\"作孽啊！那可是咱村第一个考上农校的人......\"
正说着，护工打来电话，声音带着哭腔：\"赵老板，你快来！刚才来了几个穿西装的，说要把你爹转到别的医院，我拦不住......\"
赵丽赶到医院时，两个男人正抬着病床往外走。她扑过去按住床沿：\"你们干啥！\"
为首的掏出张纸：\"我们是宏业农业的法律顾问，黄总交代了，赵老汉当年举报他是诬告，现在我们要带他去做精神鉴定，还黄总一个清白。\"
\"放你娘的屁！\" 表哥一拳挥过去，把那人打趴在地上，\"我看你们是想杀人灭口！\"
走廊里顿时乱成一团。护士们跑来拉架，护工赶紧报了警。等警察赶来时，那几个人早没影了，只留下个摔变形的公文包。
张队长捡起包翻看：\"这是黄志强在狱里遥控的。看来他知道我们查到汽修厂了，想毁掉人证。\"
赵丽看着病床上呼吸急促的父亲，突然想起什么：\"我爹的病历！他们会不会改病历？\"
医生拿着病历本跑过来：\"放心，重要记录都存了电子版，改不了。不过病人情况不太好，你们家属得有个心理准备。\"
那天晚上，赵丽守在病床前，握着父亲的手跟他说话。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她忽然发现父亲的手指在动，眼睛也微微睁着条缝。
\"爹？你能听见我说话？\" 赵丽凑过去，\"黄志强快完蛋了，你再等等，等真相大白的那天......\"
父亲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音，手指艰难地往枕头底下够。赵丽伸手摸出来一个塑料包，里面裹着枚生锈的钥匙。
\"这是啥地方的钥匙？\" 赵丽把钥匙揣进兜里，心里突突直跳。
第二天一早，赵丽带着钥匙回了村。老支书看着钥匙愣了半天：\"这是村东头老仓库的钥匙啊！当年你爹在那儿存过种子样品。\"
仓库积着厚厚的灰，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农具。赵丽按着钥匙串上的标记找过去，在墙角发现个带锁的木箱子。钥匙插进去 \"咔哒\" 一声开了，里面装着几本笔记本和一沓照片。
照片上是黄志强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握手，背景是县农业局的牌子。笔记本里记着假种子的进货渠道，最后一页写着个名字：刘建国。
\"刘建国！\" 赵丽一拍大腿，\"张队长说的那个副局长！\"
小林拿着手机跑进来：\"赵姐，黄志强的老婆又作妖了！她在网上发了段录音，说是你爹当年收了别人的钱，故意陷害黄志强。\"
赵丽点开录音，里面的声音确实像她父亲，但语气古怪，像是拼接出来的。弹幕里已经吵翻了天，有人骂她爹是黑心肠，有人说录音是合成的。
\"这是狗急跳墙了。\" 表哥蹲在地上擦着刀，\"不行我去看守所一趟，看能不能套出点话。\"
\"你去了也是添乱。\" 赵丽翻着笔记本，\"刘建国才是关键。小林，查一下这个刘建国最近的动向，特别是跟宏业农业有没有资金往来。\"
三天后，小林拿着一沓银行流水冲进果园：\"赵姐你看！刘建国的账户每个月都有一笔钱进来，汇款方是宏业农业的子公司！\"
张队长也找来了，手里拿着逮捕令：\"我们查清楚了，刘建国当年收了黄志强二十万，不仅压下了假种子的案子，还帮他伪造了车祸现场的证据。\"
赵丽把笔记本和照片递过去：\"这些能当证据不？\"
张队长翻看着，突然拍了下大腿：\"太能了！这上面记的进货渠道，正好能跟我们查到的仓库对上！\"
那天下午，警车开进了县农业局。刘建国被带走时，面如死灰，路过赵丽身边时突然说：\"你爹当年给我送过礼，想让我帮他推广新种子，是我没答应......\"
赵丽看着他被押进警车，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表哥递过来瓶水：\"都结束了，叔可以瞑目了。\"
她刚要说话，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赵女士，你父亲刚才去世了。\"
葬礼那天，天阴沉沉的。乡亲们都来了，平台的王总监也特意赶过来，站在人群后面默默鞠躬。护工也来了，悄悄塞给赵丽个信封：\"这是照顾叔这十年攒下的钱，本来想等他醒了给他买点好吃的......\"
赵丽把钱退回去：\"你留着吧。对了，那个匿名短信是不是你发的？\"
护工摇摇头：\"是叔让我发的。他有时候清醒点，就用眼神示意我，我猜他是想提醒你小心黄志强。\"
葬礼结束后，张队长带来个消息：\"黄志强在狱里交代了，当年车祸后，他确实让人去医院想灭口，是护工偷偷把叔转到重症监护室，才保住命。\"
赵丽站在父亲的坟前，把那些证据照片烧了：\"爹，你看，坏人都被抓了。你的蜜脆苹果，现在全村都在种，平台帮咱卖到全国各地了......\"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仓库里还有批假种子没处理，地址在......\"
赵丽抬头望向远处的山，突然笑了。她知道，这事儿还没结束。那些藏在暗处的假货、没揪出来的蛀虫，总得有人一个个挖出来。
表哥走过来递上件外套：\"风大，回去吧。明天还要直播给果树剪枝呢。\"
赵丽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往村里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和果园的轮廓连在一起，像棵扎在土里的老苹果树，根须深扎，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