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慕星黎掌心的剑痕硌得生疼。
那是前日与邪修激战时留下的裂痕,此刻却像一道滚烫的烙印,将她的意识从混沌里扯得清明。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一下重过一下,撞得耳膜发颤——不是恐惧,是某种近乎灼烧的热意,从胸腔蔓延到指尖。
前世濒死时,她也是这样握着断剑,却只能看着至亲的背影消失在血雾里;如今黑暗中,左侧是黎玄澈沉稳的呼吸,右侧是云阡润急促的喘息,身后有风无痕剑刃破风的轻响,还有云影若有若无的叹息。
“我们不能被黑暗吞噬。”她开口时,声音比想象中更稳,像块沉进深潭的玉,震得周围的呼吸都顿了顿。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过剑柄的纹路,那里刻着黎玄澈用狐族秘法治愈她时留下的星纹,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泛起极淡的金光,像暗夜里一盏被捂住的灯。
“星黎说的对。”云阡润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带着阵法师特有的冷静。
慕星黎能想象她此刻的模样:垂落的发丝被灵力掀起几缕,指尖正抵在阵盘中央的北斗位,腕间银铃随着掐诀的动作轻响。
前日在试炼谷,这姑娘为解困兽阵熬了整夜,眼下还泛着青,此刻却因专注而亮得惊人,“我试着用困灵阵反推他的灵力脉络……”阵盘突然发出嗡鸣,在黑暗里炸出一点幽蓝,“看!他的力量在往中央汇聚——”
话音未落,一团阴寒的黑雾突然裹住慕星黎的脚踝。
她剑尖一挑,金芒劈散黑雾的瞬间,瞥见那黑雾里翻涌的青灰色鬼面——正是前日在灵脉口见过的邪灵王分身。
身后传来风无痕低喝,霜剑破冰般的清响紧跟着响起,黑雾被冻成冰晶簌簌坠落。
“这些小喽啰交给我。”风无痕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慕星黎能听见他衣袂翻飞的声响,显然正在以剑为引,布下冰棱屏障。
他本是紫霄仙宗最年轻的内门弟子,却因不愿参与凌霄仙尊的邪修计划被逐,此刻每道剑式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你们尽快找核心!”
黎玄澈的狐尾突然在慕星黎身侧扫过,带着雪松香的灵力如暖泉漫开,将众人护进一方金茧。
慕星黎这才发现,方才被黑雾侵蚀的衣角不知何时已焦黑一片,而师尊的狐毛扫过她手背时,那些焦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的核心在灵脉眼。”黎玄澈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吐息扫过她耳尖,“邪灵王借瑶瑶族血咒吸收灵脉,核心必是连接灵脉的枢机。”
慕星黎心头一震。
前世她也见过邪修夺灵脉,却总因势单力薄只能旁观;如今黎玄澈的话像一把钥匙,将她零散的记忆串成线——云影的血咒拖延了吸收速度,云阡润的阵盘困住了邪灵王本体,风无痕的霜剑冻住了分身,而黎玄澈的狐族灵力,正为他们争取着最关键的时间。
“师尊,灵脉眼在青丘山方向。”她握紧剑,金剑突然发出龙吟,剑身裂痕处渗出淡紫色流光——那是她神族血脉觉醒时,与剑器产生的共鸣。
黎玄澈的狐尾轻轻卷住她手腕,顺着血脉相连的热度,慕星黎清晰感知到他灵力里翻涌的暗潮:担忧、隐忍,还有一丝近乎疯狂的护持。
“云姑娘,阵盘借我。”慕星黎转向云阡润的方向,黑暗中虽看不见,却能凭灵力波动准确握住对方递来的阵盘。
阵盘边缘还留着云阡润指尖的温度,中央北斗位的灵光正随着她的触碰流转,“灵脉眼属土,阵盘土位应该有感应。”
云阡润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知道?我昨日才在古籍里看到,邪灵夺脉必以土为枢——”
“因为我见过。”慕星黎截断她的话,前世记忆如潮水漫过:她倒在血池边,眼睁睁看着凌霄仙尊将灵脉眼的枢机石嵌入邪修法器。
那时她不懂,如今却懂了——这枢机石,就是邪灵王的核心。
金剑突然剧烈震颤,慕星黎顺着剑鸣方向抬臂,剑尖正指向洞壁某处。
那里的岩石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青灰,像被无数只手抓挠过的伤痕。
“在这儿!”她大喝一声,金剑裹挟着紫芒劈下,岩石轰然碎裂,露出嵌在其中的墨色石珠——石珠表面爬满血色纹路,正随着邪灵王的嘶吼疯狂跳动。
“是枢机石!”云阡润的阵盘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将石珠的轮廓照得一清二楚,“快毁了它!”
黎玄澈的狐尾骤然收拢,金茧化作万千光刃,精准劈向四面八方涌来的黑雾。
风无痕的霜剑结出冰链,将试图靠近的邪灵牢牢捆住。
云影靠在岩壁上,指尖渗出血珠,最后一道血咒如红绳般缠上石珠,阻缓它吸收灵力的速度。
慕星黎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她能听见黎玄澈在她心脉里的低吟,是狐族战歌的调子;能听见云阡润在阵盘上的掐诀声,是离火诀的节奏;能听见风无痕的剑刃破冰声,是破邪咒的韵律;能听见云影的血咒碎裂声,是牺牲的挽歌。
这些声音汇在一起,成了她挥剑的节拍。
“去!”
金剑带着紫芒破空,精准刺进石珠中央。
石珠发出刺耳的尖啸,血色纹路如活物般窜出,却被黎玄澈的狐尾烧成灰烬。
云阡润的阵盘蓝光暴涨,将石珠的灵力抽离;风无痕的冰链收紧,冻住石珠最后的挣扎;云影的血咒燃尽,在石珠上烙下最后一道封印。
“啊——!”
邪灵王的嘶吼震得洞顶碎石簌簌坠落。
慕星黎眼前突然亮起刺目白光,待再睁眼时,黑暗已退去大半。
洞外的月光透过裂缝洒进来,照见众人染血的衣袍、泛白的指尖,还有地上那枚碎裂成齑粉的墨色石珠。
云阡润的阵盘“当啷”落地,她扶着岩壁缓缓蹲下,额头抵着冰凉的石头,肩膀微微发抖。
风无痕的霜剑“噗”地插进土里,他单膝跪地,喉间溢出一声闷咳,唇角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
云影闭着眼睛,脸色比岩壁还白,却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像终于放下了什么重担。
黎玄澈的狐尾慢慢收进袖中,他转身看向慕星黎,眼尾红痣在月光下艳得惊人。
慕星黎这才发现,他的白衣下摆破了三道口子,露出底下淡金的里衬——那是方才替她挡下最后一波黑雾时留下的伤痕。
“结束了?”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黎玄澈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替她擦掉脸颊上的血污。
他的指尖微凉,却带着让人心安的温度。
洞外突然刮来一阵风,卷着几缕残留的黑雾钻进裂缝。
慕星黎瞳孔微缩——那黑雾里,似乎还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还没。”黎玄澈的声音低沉如钟,他望着洞外翻涌的云层,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邪灵王的本体在青丘山,这只是他的分灵。”
慕星黎握紧手中的金剑。
剑身上的裂痕不知何时愈合了,此刻正泛着温暖的紫芒,像她胸腔里那团越烧越旺的火。
她望着周围倒下的同伴,望着黎玄澈染血的衣摆,望着洞外被乌云遮蔽的月亮——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黑暗中,有光在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