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的光芒如破碎的星子从三人周身消散时，慕星黎的鞋跟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废墟边缘的风裹着幽冥界特有的腐臭味灌进鼻腔，她踉跄两步，臂弯里的慕清瑶几乎要坠下去——母亲的身子轻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枯叶。
“小心。”慕清瑶虚虚扶住石壁，指节因用力泛白，苍白的脸在月光下像浸了水的纸。
她刚说完半句话，天地间突然响起闷雷般的轰鸣，慕星黎只觉脚下的石板震颤如活物，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晃。
“那封印崩塌……”慕清瑶的声音被气浪撕碎，“会引来幽冥界的反噬。”
话音未落，慕星黎胸口突然窜起一团火。
那灼热从丹田直冲咽喉，她猛地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腔里炸开，却压不住体内翻涌的真血。
九尾在身后不受控制地显现，九条金尾扫过地面，将半人高的碎石掀得乱飞——这是她觉醒血脉以来，第一次无法掌控自己的妖身。
“阿黎？”慕清瑶想去扶她，却被震得贴回石壁。
慕星黎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她能清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经脉里横冲直撞。
那力量不似她熟悉的五行灵力，倒像根烧红的铁钎，每过一处便在血肉上烙下痕迹。
“不对劲……”她咬着牙扶住太阳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幽冥王座崩塌时，有什么东西……”话没说完，喉间一甜，鲜血溅在石面上，晕开的血珠里竟泛着细碎的金芒。
“星黎！”
熟悉的声音裹着寒风劈面而来。
慕星黎眼前一花，便被托进一个带着松木香的怀抱。
黎玄澈的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垂眸时，眼尾的红痣像滴将落未落的血。
“你体内的九尾之力正在失控。”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指尖按在她后心的大椎穴上，精纯的木属性灵力顺着穴位涌进来，像一捧清泉浇在滚油里。
可那股陌生力量却突然暴躁起来。
慕星黎感觉有根细针扎进识海，痛得她蜷缩成虾，指甲深深掐进黎玄澈的手臂。
“疼……”她无意识地呢喃，额头顶着他心口的玄色纹章，“师尊……”
黎玄澈的手指猛地一颤。
他输送灵力的手顿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线——那是九尾妖修动了真怒时才会有的眼型。
在慕星黎锁骨下方，一道淡金色的印记正缓缓浮现，纹路如藤蔓缠绕，又似九尾交叠，正是古籍中记载的“玄狐传承纹”。
“原来如此……”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叹息，“难怪我总觉得你身上的气息……”
三年前在千幻神宗山门前初见时，他便觉得这双金瞳似曾相识；后来她在试剑峰引动雷劫，他分明在劫云中看见玄狐虚影；甚至每次她使用九尾之力，他的妖丹都会泛起温热的震颤——原来从不是巧合。
慕星黎被他突然收紧的手臂勒得轻咳，却见他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震惊、心疼、还有一丝近乎释然的温柔。
“师尊？”她抓着他衣袖的手松了松，“我是不是……”
“别怕。”黎玄澈低头时，发尾扫过她发烫的脸颊，“我在。”他屈指在两人身周画了道金光，结界落地的瞬间，外界的元气波动被隔绝在外。
慕星黎这才发现，母亲不知何时退到了十步外，正扶着一棵焦黑的枯树，眼底映着结界内的金光，神色复杂得像是要穿透三百年的光阴。
“盘膝坐好。”黎玄澈的指尖点在她眉心，“接下来可能会很疼，但你要记住……”他的手掌覆上她后心，这次输送的灵力里多了一缕清冽的狐族本命元息，“跟着我的灵力走，不要抗拒。”
慕星黎咬着唇点头，突然发现他的手在抖。
这是她第一次见黎玄澈露出这样的破绽——那个在宗门禁地单手镇压魔修的大长老，那个在讲经堂眼都不眨就能指出她剑式破绽的师尊，此刻指腹的薄茧正轻轻擦过她后颈，像在安抚受了惊的小兽。
金色印记在她胸口越发明亮，甚至透过外衣，在结界内投下一片金斑。
黎玄澈的目光随着那光斑移动，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话——他本想说“我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但最终只是将掌力又加重了几分。
结界外，慕清瑶摸出怀里的玉符。
那是她当年离开青丘时，族老塞给她的信物，此刻正随着结界内的金光微微发烫。
“玄狐血脉……”她对着风喃喃，“原来阿黎真的……”
话音被一阵更剧烈的元气波动打断。
慕星黎突然觉得识海一沉，眼前的黎玄澈身影开始模糊，像是浸在水里的倒影。
她想抓住他的手，却见他的嘴型在说“睡吧”，然后黑暗便铺天盖地涌了过来。
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冰窟深处。
一座由玄冰雕成的王座突然裂开蛛网状的裂纹，冰屑簌簌落在地上，惊起一片白雾。
王座上的身影缓缓直起腰，苍白的指尖抚过心口——那里，一道与慕星黎胸口一模一样的金色印记，正在冰层下发出幽光。
“终于……”他的声音像冰层断裂的脆响，“醒了。”
而在千幻神宗的结界内，慕星黎的意识正坠入一片金色迷雾。
她听见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她的名字，声音熟悉得像是刻在魂魄里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