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昉的妾,得了自家郎君的授意,堂而皇之前往了万花楼讨债。
眼看着万花楼的鸨妈矢口否认,横竖抵赖,便拿出了手里万花楼订货的账单抖在了她的面前。
几个院里的人,凑着脑袋,看着老鸨那肥胖的手,接过了账本,在那订货的凭据上捻着看。
“嗳!真是二千多坛嗳!”有人惊呼地喊。
那老鸨眼见无法自圆其说,便满脸堆笑地赔笑着说:
“刘家娘子!我看这订单上,买酒和付钱的人均是我家花魁娘子花弄蝶。”
“倒不是说我万花楼想推诿酒钱,既是那花弄蝶操持的事情,当问她才是。”
“这么大一笔款子,想是她应该付过你银钱了吧。否则娘子怎能同意送酒来?”
“这当事的人不在,我们也不好说怎么处理啊。”
“按道理,我家的酒钱不会少你的,这里面或是出了什么差错也不一定。”
“不然等我去唤那花弄蝶回来再算可好?”
“您看我这里还要做生意呢。这来往的都是贵客。你我互相留个面子。”
眼见着查看了订货单的鸨儿满脸无奈,万花楼气势上输了半截,刘家娘子硬顶着没退步。
“我说妈妈,这订酒的签字画押,是你万花楼的名号,至于你们谁操持谁付钱,我可不管。”
“要么马上付,要么去见官。如若不然,这生意你们也别想继续做下去了!”
刘家娘子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听到这话,那鸨妈顿时慌了神,她急得直跺脚,叫苦不迭道:
“哎呀呀,刘娘子!您瞧瞧这一时半会儿的,让我上哪儿去筹措这么一大笔钱呐?”
“再者说了,这酒水虽然挂着我们的名头买的,但实际都是客人买了送来的。”
“我也不知道这里面出了什么岔子啊。您总得给我个时间去问清楚来由啊?”
她正闹腾着说着话。
就见院里一个小娘掀开门帘跑了出来,在妈妈耳边急语了一番。
那妈妈立即换了副嘴脸,突然就对着那刘家娘子笑道。
“哎呀,刘家娘子,不就是些许酒钱么,生意不在还人情在呢。”
“这样,你也不要在我的门前吵吵了,我家柳姑娘说了,这钱她帮给了。”
“你让伙计跟我进去,点钱吧。”
刘家娘子没有想到,这万花院的鸨妈原来还硬着嘴巴,
在她家的花魁娘子柳如月的调停下,却瞬间变了脸。居然同意给钱了。
那刘家娘子来万花楼闹事,本来就是为解决这假钱的事情来造势的。
按照那刘昉给他娘子的设计,妾室去万花楼门口吵嚷,逼着他们给真钱。
这结果无非两种。
一是他们理亏,重新给真钱。这事便罢了。
二是他们坚持不给,那就对簿公堂。可因为他们使的是那假钱,必然不敢轻易见官。
这样他们自会找来,和自己谈条件。
可那一向巧于算计的刘昉,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居然阴沟里面翻了船。
剧本根本没按照他想的这么演。
尽管那刘家的妾,心里清楚这酒钱,花弄蝶早就付过了,只不过她给的是假钱。
可她万没料到,这万花楼新出的头牌柳如月,竟然真是花魁。
也不问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地拿出了如此一大笔的钱财?
只是那万花楼重新给的钱,钱到了家还没捂热。
刘家娘子的扬眉吐气和欢欣开怀,不过须臾之间。
那花弄蝶便好像早就算好了一般,分秒不差踩着她回家的点,准时在馨醇坊的门口露了面。
她带着一帮万花楼的打手,将酒铺团团围住了。
就在门口吵嚷着说酒坊骗钱。要刘家娘子退钱。
那刘昉的妾,也不含糊。立即将那之前她送来的假钱打包退给了她。
这假钱被当做皮球踢回了万花楼,结果却由不得刘家娘子了。
那花弄蝶谜之般微笑着,从头上拔下了那根招牌的金簪。
倚靠在酒铺的门前,一边剔着牙一边使唤着手下,当着众多围观人的面,当街开箱验着那钱。
钱是假的。
刘家娘子给的。
众人面前事实清楚。
刘家用了私铸币,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反而被花弄蝶吵嚷着要告官。
这刘昉当初的谋算,竟成了反噬之祸。
本来自己是受害者,此时却成了被告。
这私铸币的罪过,反而沸沸扬扬地炒作了起来,变成了东宫的罪状,辗转告到了皇帝的御前。
宇文邕要不是事先得到过太子的奏报,还真就信了。
此时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听着众人吵吵嚷嚷在朝堂上,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太子不能约束下人的种种不堪。
本来这事情想悄悄的查的,这么一来,反而朝堂皆知了。
于是皇帝便指定了专门的御史,开始查勘着假币的发端。
这案子一边是东宫的势力,一边是试图将太子从储君之位拉下马的朝堂力量。
这明眼的人谁都看的清楚。
但凡稍有见识之人,都能一眼洞穿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利害冲突。
那刘娘子被抓进了大牢,吃尽了苦头。
里面的人便是暗示她,只要指证是太子让她干的,就放她生还。
可那娘子,早就被刘昉再三敲打关照过,谁的话都不能信。否则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之前她给王端塞的那假钱,本就是死罪。
要不是太子殿下没有追究,饶过了他们。她那时活不过第二天。
所以她在狱里硬挺着。
这桩案子,让陈柏然遇到了从来未有过的压力。
父皇交给的事情没有办好,还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这指定来办理假币案件的御史,还是五皇叔那一边举荐的。
刘昉的这招棋,分明是被人以逸待劳,反算了一道。
这个花弄蝶,看来真的不简单。
可作为太子的他,到底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和失误了呢。
太子殿下在苦闷中,来到了玄真观。
那无尽的烦恼,让他竟也像当初的沈君茹那般,想到了去抽支签,赌赌运气。
更重要的,是想会会那个曾偷偷给他东宫送过信的人。
观主张宾听说太子殿下来了,集合了全观的属下,隆重地打开了中门,亲自迎接。
和第一次来玄真观不同。
陈柏然这次的到来,不再是以一个观光和好奇者的贸然。而是真正的皇家身份。
只是这个身份到底能维持多久,坚持多久,在他心中沉甸甸的,一切都在玄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