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筒车之后,翻车的建造计划再次点燃了赵家村的热情,村庄后方的山林又一次热闹起来。
这一次,目标更加明确:在赵长根的亲自带领下,村里的男女老少,凡是腿脚利索,能出力的,都进山了。
他们需要寻找足够长、足够坚硬的方木,用来制作翻车长长的水槽;还需要砍伐大量富有韧性、不易断裂的青竹,那是制作链条木和连接件的上好材料。
与此同时,李慕白则没有待在村里画图,而是亲自带着经验最丰富的王老木匠和几个得力的年轻木匠,来到了村外那条赖以生存的河边。
他们沿着河岸仔细勘察,最终选定了一处水流相对平缓、岸边有足够开阔平地,并且离村后那片新开垦的坡地距离最近的位置。
“就是这里了!”李慕白用脚踩了踩坚实的河岸泥土,“水深合适,取水方便,提上来的水,挖条短渠就能直接浇灌到那片最缺水的地里去。”
选址一定,工作立刻展开。
李慕白摊开更加详细的翻车部件分解图纸,耐心地给木匠们讲解每一个部件的尺寸、形状和功用。
那长达数丈、需要拼接而成的倾斜水槽;那上百块尺寸统一、边缘需要打磨光滑的方形刮板;那一节节用硬木或竹子制作、需要精确钻孔连接的链条木;还有支撑整个庞然大物的支架,以及最关键的、带动链条转动的驱动轮和转轴…………
每一项,都远比之前制作农具要复杂得多。
对于那些精度要求最高,需要承受最大应力,或是需要金属加固、连接的关键部件,李慕白则单独找到了张大力。
铁匠铺旁边的空地上,张大力正带着儿子张宝根,对着一堆从废弃农具上拆下来的铁条敲敲打打,试图将其重新锻造成可用的零件。
李慕白走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用粗布包裹的小包递给了张大力。
张大力默默接过,解开布包。
里面露出的,并非他熟悉的粗糙铁料,而是一些闪烁着均匀金属光泽、形状奇特的小物件:几颗带着清晰螺旋纹路的“铁钉”(螺丝),几枚大小不一、表面光滑的金属圆环——简易轴套或垫圈,甚至还有两个小巧玲珑、可以灵活转动的金属圈组合。
微型滚珠轴承的零件,被李慕白拆开了。
这些东西,和他以前见过的任何铁器都不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密和……陌生感。
张大力那双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拿起一颗螺丝,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那冰冷、坚硬、规则的螺纹。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李慕白一眼,那眼神里有惊讶,有困惑,似乎还有一丝极力掩饰的……了然?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些零件小心地收拢好。
旁边的张宝根却忍不住了,他好奇地拿起一颗螺丝,翻来覆去地看。
“爹,你看这个!‘仙师’给的东西真奇怪!像钉子,可身上怎么还刻着这么多道道?拧进去就能咬住木头?比钉子还结实?怎么能把铁打成这样?”宝根压低声音,满眼都是新奇。
张大力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呵斥他别多话,只是鼻子里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拿起一颗螺丝和李慕白给的一个简易的手摇改锥,用撬棍头磨地,走到一块废木头上,稍一比划,竟是无师自通般,准确地将螺丝尖对准位置,然后略显生涩、但异常稳定地将其缓缓拧入了木头中。
那螺丝稳稳地“咬”进木纤维,固定得异常牢固。
这一幕让李慕白心中对张大力的来历更加好奇了几分,但也更确定,将他视为核心技术人员,绝对是正确的决定。
这位看似普通的乡野铁匠,显然见识和动手能力都远超常人。
翻车的制作过程,远比想象的要艰难。
这个时代的工具毕竟简陋,精度有限。
要将粗大的原木和竹子,加工成符合图纸上那些精确到“分”甚至“厘”的要求的部件,需要耗费远超现代工具的时间和精力。
木匠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一块精心刨制的长方木,准备做水槽侧板,却因为内部应力或者干燥不均,出现了轻微的扭曲,导致拼接时无法严丝合缝。
老木匠气得吹胡子瞪眼,只能带着徒弟们一点点重新校准、刨削,汗水浸透了衣背。
翻车链条由上百个木质链节连接而成,每个链节都需要精确钻孔,再用坚韧的竹销或铁销连接。
稍有偏差,链条转动起来就会卡顿,甚至断裂。仅仅是制作和组装这条长长的“龙骨”,就耗费了木匠们大量的心血,返工更是家常便饭。
刮板的安装也是个精细活。
既要保证它能紧贴水槽底部和侧面,有效地将水“刮”上来,又不能太紧,否则摩擦力过大,转动起来会非常费力,磨损也快。
木匠们需要反复调试刮板的大小和安装角度,一次次地试装、拆卸、打磨。
李慕白几乎是“长”在了河边的工地上。
他带来的那些现代工具,在这种时候发挥了定海神针般的作用。
那把薄而锋利的现代手锯,切割木材又快又准,锯口平整光滑;那把可以伸缩自如的钢卷尺,保证了长度测量的精确性;那把直角钢尺和三角尺,让木匠们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垂直”和“角度”的标准化;甚至那个里面有水泡、能判断平面是否水平的“神仙盒子”——简易水平仪,更是让王老木匠等人啧啧称奇,奉为至宝。
每当遇到难以解决的技术难题,比如某个榫卯结构如何连接更牢固,某个传动部件如何减少磨损,李慕白总能结合图纸,运用他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虽然基础但在这个时代却无比先进的物理和机械知识,给出令人茅塞顿开的解决方案。
村民们看着这位年轻的“仙师”,不仅能拿出鬼斧神工的图纸和“法器”工具,还能挽起袖子,亲自测量、划线,甚至动手示范如何操作那些新奇工具,解决一个个连老木匠都束手无策的难题,他们心中的敬畏之情,早已转化为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和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