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时辰后,两人的视线中出现了白与红之外的另一种色调 —— 一片墨绿色。在白色的水面和红色的沙地之间,一条丝带般的绿洲,一头系着水面,一头没入沙地。
“到了!那里应该就是寿麻国了!”走在前面的北灵难掩兴奋。
“太好了!”竖爷也激动地应和道。
真实可见的目的地为两人注入新的动力,他们加快脚步。又过了半个时辰,一片树林出现在眼前。这片树林浓密而广袤,其边缘沿着湖岸蜿蜒,与湖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高大的乔木与低矮的灌木层层叠叠,宛如一道密不透风的绿色城墙。
“这片树林如此繁茂,必定有水源。我们沿着树林边缘找找,说不定能发现河流。顺着河流走,应该就能抵达寿麻国。”竖爷望着树林临湖的一侧分析道。
北灵点头赞同:“我们沿着湖边继续前行。若有河流,想必是汇入这片盐泽的。”
确认目标近在咫尺,两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不再紧张与激动,而是放缓步伐,悠然地沿着湖边漫步。
“寿麻国究竟是个怎样的国度?”竖爷望着左手边浩瀚的盐泽与右手边葱郁的树林,不禁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北灵。
“我也不清楚。我们神族向来与世隔绝,从不与其他种族往来,对世界的认知仅源于书本与长老们的讲述。关于寿麻国,书本里没有记载,长老们也从未提及。要是焦火在就好了,他仿佛无所不知,周饶人确实学识渊博。书中只提到周饶人擅长制作器具,看来我们的书本实在太过陈旧。历经数万年,世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北灵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道。
“焦火毕竟不是普通的周饶人!他是周饶的王子,自幼接受王室精英教育,学识渊博也是情理之中。”竖爷顺着北灵的话补充道。
“先不说焦火了。竖爷,你有没有发现,太阳自出现后,就一直停在天顶处。”北灵仰头望向天空,目光紧锁着那轮一成不变的圆日。
竖爷这才惊觉,一个多时辰过去,那轮破空而出的太阳,竟依然纹丝不动地高悬在头顶正上方,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禁锢。
“太诡异了!这地方果然处处透着古怪!”竖爷瞪大眼睛,声音里满是惊愕。
北灵压低嗓音,神色凝重:“等到了寿麻国,买到橐驼、备齐水粮就立刻离开。”
“有人的地儿,总归能安心些,我们还是……”竖爷话音戛然而止,突然想起大部分钱财都留在了轩辕国的包裹里。他慌忙伸手摸索胸口口袋,摸出几枚沉甸甸的钱币 —— 两枚泛着冷光的白币,六枚黯淡的黑币,在掌心叮当作响。
“这点钱,填饱肚子都勉强,更别说住店、买橐驼了。”竖爷攥着少得可怜的钱币,抬头望向北灵,脸上尽是窘迫。
北灵解下腰间短剑,剑身流转着奇异的幽蓝光芒。这把由浮银与蓝铁锻造的短剑,是当初在犬封国抵账得来的,刃身镌刻着细密纹路,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光泽:“这短剑拿到寿麻国卖掉,应该能解燃眉之急。”
竖爷无奈苦笑:“也只能这样了。”
“这片林子安静得可怕。”北灵突然停下脚步,侧耳聆听,“一路走来,别说鸟鸣兽吼,连风声都听不到,处处透着不祥。”
这句话如同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竖爷的回忆。西域蒲类月牙山的恐怖景象在脑海中翻涌,他下意识握紧腰间刀柄,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密不透风的枝叶:“该不会……还有什么怪物藏在里面吧?”
“赶紧走!”北灵催促着,脚下步伐加快,竖爷也紧紧跟上。
四周静谧得如同时间凝固,水面平滑如镜,天空不见一丝云彩,那轮太阳孤零零地悬着,仿佛是天幕上固定的装饰,树林宛如一幅静止的画,树枝和树叶丝毫不见摇曳。
周遭一片死寂,没有水波涌动的声响,没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没有动物的啼叫,甚至连竖爷和北灵踩在沙子上的脚步声都消失无踪,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种虚无的寂静之中。
两人仿佛被这诡异的环境所感染,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一声不吭,只是专注而小心翼翼地快步前行。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一条小河果然出现在两人眼前。小河宽约三四丈,河水从林中极为缓慢地流向湖中,河面波澜不兴,河湖交汇之处连个泡沫都不见。若不是河面上几片树叶如同蜗牛般缓缓向湖中“爬行”,根本察觉不出河水在流动。
竖爷一见小河,立刻奔过去,弯腰捧起水就大口喝起来。水有点咸,但勉强能入口。接着他又跑到树林边,再次捧水畅饮。树林边距离湖水大概一里远,这里的水基本没有咸味了。竖爷一口气连喝十大口,这才直起身,露出无比满足的神情,长舒了一口气。
北灵走到竖爷身旁,看着小河两岸密密麻麻的树干、树枝和藤蔓,满脸失望地说:“这小河两岸根本没路可走啊。”
竖爷抬头望着河边的树丛,思索片刻后说道:“我们可以攀着树干,踩着树枝走过去。”
北灵摇了摇头,疑惑地自言自语:“这丛林深处真的有人吗?寿麻国真的在里面吗?”
“要是轩辕国王没说错,寿麻国理应就在这儿了。可这地方,确实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不过,北灵你瞧。” 竖爷抬手指向小河右侧岸边,“那儿的树枝断了。”旋即又指向另一处,“你看,那些枝叶有被踩踏的痕迹。我觉着有人来过,而且时间不久。”
“会不会是三恒他们!”北灵顺着竖爷所指,看到河岸边树丛的异样,难掩兴奋地说道。
“很有这个可能!”竖爷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二人心情顿时好转,脸上的忧虑和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信心与希望。随后,二人依照竖爷先前说的办法,攀着树干,踩着相连的树枝,沿着河边行进。
这片树林看似广阔无垠,实则纵深并不太深。竖爷和北灵像灵活的猴子般攀着树,沿着河边转过四个弯,不到半个时辰,眼前便出现了一片平坦的草地。草地上的草并非连成片,而是一块块整齐排列,乍一看,好似一片种满小麦的麦地。小河笔直地在草地上延伸向远方,将草地均匀分成了左右两半。小河两岸,一些模样像骆驼的动物正低头或吃草、或饮水。小河尽头,隐约可见一排整齐的房子。“那应该就是寿麻国了。”竖爷和北灵相视一笑,紧接着加快了攀爬的速度。很快,他们离开了树林,踏上了草地。
“热死了!”竖爷忍不住抱怨道。
“真的好热啊!”北灵也跟着说道。
“这儿和树林仅仅一步之遥,林子里温暖得如同春天,可这儿却热得像三伏天,甚至比三伏天还要酷热难耐。这地方,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竖爷想起桃道人曾说这个世界不能以常理揣度,可这地方的诡异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心中暗自思忖。
“咱们先去城里,买好橐驼和必需的物资,再打听打听三恒他们的消息,然后就赶紧离开。”北灵的目光落在一头正在河边饮水、形似骆驼的动物身上,接着说道,“这应该就是橐驼了吧。”
“应该就是。这东西外形像骆驼,却只有一个驼峰,体型比马还小,跟轩辕国王描述的相符。不过看它这模样,似乎连普通骆驼都比不上,真能在流沙中跑得像马在平地上那么快吗?”竖爷顺着北灵的视线,盯着那头橐驼,满脸疑惑地说道。
“这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些橐驼看起来像是野生的。反正距离前面的城还有段距离,要不我们各自骑上一匹试试?”北灵面露犹豫,提议道。
“我看行。不管是不是野生的,反正我们本来就打算买。我先找一匹来试试看,要是没问题,你再骑。”竖爷思索片刻后说道。
说完,竖爷开始观察周围的橐驼。最终,他将目标锁定在一头体型最大的橐驼身上,说是最大,实际上也就跟骡子差不多大小。竖爷径直走到那头橐驼身旁,伸手试探性地摸了摸它的背。那头橐驼正专心吃草,对竖爷的举动毫无反应。竖爷看着这头个头不高的橐驼,心中犯起了嘀咕,自己块头大、体重沉,这体型瘦小的橐驼,真的能承受得住自己的重量吗?
“你真能当坐骑吗?”竖爷一边轻轻抚摸着橐驼的背,一边轻声喃喃自语。
仿佛听懂了竖爷的话,那橐驼抬起头看了竖爷一眼,“哼哧哼哧”地叫了几声,像是在回应竖爷的疑问。
竖爷微微一怔,随即苦笑着说:“你这畜生难不成真能听懂人话?那好,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像传闻中那么厉害。”
说完,竖爷先抬起右腿,轻轻压在橐驼的驼峰和脖子之间。见橐驼没有抵触,他便将右腿跨过橐驼的身体,一屁股坐到了它的背上。竖爷坐在橐驼背上,背靠着那唯一的驼峰,双脚几乎能碰到地面,整个人就像坐在一个靠背椅上。然而,那橐驼仿佛完全没察觉到有人骑在它背上,依旧低头专心吃草。竖爷轻轻拍了拍橐驼的背,又轻声吆喝了几声,可橐驼却不为所动。竖爷加大了力度,双腿稍稍用力夹紧橐驼,嘴里大声地 “驾驾”吆喝着,可这橐驼依旧对他的指令不理不睬,竖爷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要是真能听懂人话,就跑两圈给我瞧瞧。”竖爷无奈之下,弯腰凑近橐驼耳边,轻声说道。
橐驼猛地抬起头,撒开蹄子,风驰电掣般地跑了起来。它驮着竖爷转了两圈,又回到了原地,缓缓停下。
“北灵,这橐驼真能驮人,你也找一头骑上去。”竖爷朝着不远处的北灵喊道。
“对了,这橐驼能听懂人话,你得靠说话给它下达指令。”竖爷紧接着补充道。
北灵听罢,径直走向一头正在河边饮水的橐驼。这头橐驼体型中等,大小跟一头驴差不多。北灵轻松跨上橐驼背,随后开口让它往前走。橐驼果然停止饮水,乖乖地迈步向前。
在橐驼的帮助下,竖爷和北灵很快越过了那片如同麦地的草地,来到了一排房子前。这排房子笔直挺立,不见门窗,全由木头搭建。房子一端隐没在树林中,另一端紧挨着河水,与河岸垂直相对。河对岸也有一排一模一样的木头房子。
“这儿应该就是寿麻国了,可我们怎么进去呢?”北灵望着眼前的房子,满脸疑惑地问道。
“看样子,只能涉水过去,或者穿过林子。”竖爷回应道,眼中同样充满了困惑。
“橐驼,带我们进去。”北灵突然想到,或许可以让橐驼帮忙,便对着自己骑着的橐驼下令。然而,橐驼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没听到。北灵提高音量,再次命令橐驼带他们进去,橐驼依旧不为所动,北灵只好作罢。
“那我们还是从林子里绕过去吧。”竖爷看了看河水,又望了望林子的方向,提议道。
北灵点头同意,两人骑着橐驼朝林子方向奔去。
这片林子与他们先前穿过的那片截然不同。林子里只有一种树,没有杂树。树木之间,地上既没有荆棘藤蔓,甚至连棵草、一片树叶都没有。林中的树木笔直高大,树冠呈三角形,形似杉树。树冠以下的树干光滑整洁,宛如一根柱子,没有任何枝丫。树木排列得整整齐齐,每棵树的高度和粗细都大致相同,就像一队精心挑选的仪仗队,整齐列队,仿佛在迎接尊贵的客人。
橐驼行至林子边缘便停住脚步,无论竖爷和北灵如何大声吆喝,这两只橐驼都无动于衷。无奈之下,两人只得下马,徒步走进林子。
踏入林中,他们沿着那排木头房子前行。房子夹在两排树木中间,笔直地延伸向林子深处。约莫走了两里路,他们终于来到了房子的尽头。房子尽头的地面上,生长着一丛丛比竖爷还高的灌木,这灌木形似麻,却比麻要高大。每棵灌木的枝头都开满了粉白色的小花,模样酷似桃花,可香气却远比桃花浓郁。这些灌木排列得十分整齐,看起来像是有人特意栽种的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