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生来便是这般模样。
所以恳请你再多原谅我几次吧,请给予我远超常人的耐心与包容,我会将无尽的爱悉数赠还予你,如浴缸里的温水。
若你不愿意,我的爱也会漫过你的鼻腔,直到我们一同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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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这完全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谎言。
因为人的欲望就像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黑洞,可以无限制地膨胀。人之所以有目标,正是因为无法忍受当前的生活。
“爸,妈,我想转学。”
初三的卫承在一个平凡的、即将出发去学校的早上跟父母平淡地提起了这件事。
“在学校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卫母正往餐桌上摆放盛好的饭菜,手上动作不停,随口问道。
“没什么事儿,不是现在这所学校的问题。是另外一所学校有我特别想见的人。”卫承微微低下头,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哦——”这时,卫父从厨房端着一杯水走了出来,听到儿子这话,顺势将胳膊肘轻轻搭在了卫承那略显瘦弱的肩膀上,脸上带着几分打趣,“哪家孩子呀?你爹我认不认识?”
卫母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儿子的想法,可神色间却流露出不太赞同的意味:“话是这么说,可这都初三了呀。要是你们真想见面,一起努力考进同一所高中不就行了嘛,为啥非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转学呢?”
卫承语气依然平淡:“我不转学,我们考不了一个高中。”
卫父愣了一下,随后坐回椅子上,把手中的温水往卫母身前一放,满脸不可思议道:“啊?还有这事儿?你就自己努努力嘛,一个一中而已,你好好学学,肯定能拿下!”
“你在这儿瞎说什么呢?”卫母立刻转过头,狠狠瞪了卫父一眼,眼神里满是嗔怪,“你平时都不关心你儿子成绩的啊?就一中那分数线,咱儿子怎么可能考不上!”说着,她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片刻后开口道:“我记得好像有个什么……清北少年班,儿子,你该不会是想考那个吧?”
“不是。”
卫父拿起一根黄瓜条嚼了起来,边嚼边含糊不清地问道:“那你先说嘛,你准备转哪儿去?”
“中城。”卫承吐出两个字。
刹那间,整个屋子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紧接着,卫父和卫母几乎同时开口发问:
“那是什么地方?”
“儿子你要去当蜘蛛侠?”
“你,你少看点你那个漫画书吧,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饭桌上一对父母你一言我一语地拌起嘴来,而卫承早已吃完了包子,伸手将一旁的书包稳稳拾起,利落地背在肩上,一边朝着门口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之前已经打电话给那边的教育局和学校咨询过了。他们看过我的成绩单之后表示可以给我提供宿舍,也就不需要什么租住房合同之类的居住证明了,所以你们不用跟着我去。周末的时候,我会去钱阿姨那边住,顺便帮她的孩子补补课,你们担心我撒谎的话可以找她确认我的安全……”
卫父卫母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家儿子微微弯腰提了提鞋,而后伸手推开家门,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外走去的背影。
卫父:“他好像很认真啊……”
卫母:“不是,所以你儿子网恋吗?哪儿认识的别的城市的孩子啊?”
卫父:“你儿子。”
卫母:“你儿子!”
卫父:“……我感觉不对,老婆,我们不行再练个号吧。”
卫母:“滚。”
总而言之,卫承的第一个愿望是要跟那个“JSm”见面,他的愿望实现了。原本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心满意足,进而从这段近乎荒诞不经的邂逅中全身而退,凭借中考和高考,顺理成章地回归到自己预先设定好的人生轨道之中。
然而当他站在讲台上,顺着同学们的视线看见后排靠窗位置的江时鸣时,一股全新的欲望如潮水般在他心底悄然涌起。江时鸣对班级正发生什么毫无兴趣,只是意兴阑珊望着窗外,整个人仿佛蒙上一层朦胧的雾,卫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淡色的瞳孔上。
就在这一瞬间,他想要对方冷淡的神情为自己动容,想要对方的双瞳中出现自己的倒影。
人本身就是具有侵略性的动物,于是卫承抱着书包走到江时鸣的后座。
对方大约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老师说把卷子拿出来的时候都毫无反应。周围的所有人都像是习惯了一样,没人去提醒他,老师也一样。
于是卫承抬手戳了戳他的肩膀。
“同学,我没有卷子,可以和你看一张吗?”
江时鸣如同大梦初醒般点点头,从桌肚里掏出来一张干净整洁的数学试卷来,又往窗边挪了挪,示意卫承坐到他旁边来。
——是和初印象截然相反的友好,但也看不出在网上叫人“哥们儿”的热情。
卫承拿着笔本坐到前面,看见对方卷头上红笔打着“119”的高分,不由得暗自叹息,看来自己以后又少了个帮人复习功课的借口。
但好在,比起学习,他先天本就有更好的,拉近距离的借口了。
下午的时候城市里下了雨,雨水把室内的灯都衬托得昏暗起来,卫承拿着保温杯跟在江时鸣后面去打水,然后在两人独处的某刻突然道明自己的身份,在破旧的学校走廊上,和一位县城里的学生聊起了音乐的话题。
卫承心下忐忑,他知道自己行径可以算得上激进,若是对方害怕甚至厌恶,他也都可以全盘接受,大不了日后只做对方的背后灵……
但江时鸣本身就异于常人,他整个人都被瞬间点亮,尤其一双眼睛更是像装着星星。
“你是为了我来的吗?”
卫承记得很清楚,那才是江时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而他当时回答:“是的,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