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医馆的雕花木门刚推开,浓烈的药香就裹着草木味扑面而来,苏挽月的马鞭还没摘下,就见伙计抱着药渣桶往外跑,桶沿上卡着个歪扭的木雕鬼脸——正是张一凡昨儿送的忍冬花款。
“少东家,来买药用的农户把门槛都踩破了!”伙计擦着汗,桶里的药渣“哗啦”掉出几片羌活叶,“都说用了您给的药渣肥,白菜帮子甜得能当蜜饯!”苏挽月挑眉,鬓边的忍冬花随步伐轻颤,跟着走进后堂。
药柜前围了七八个老汉,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药方,眼睛却盯着药柜上的鬼脸木雕。“苏东家,给俺们抓点‘青牛七’吧!”为首的王老汉搓着手,布鞋上沾着新泥,“村里的牛吃了药渣,连反刍都带着药香,病歪歪的老黄牛现在能拉两石磨!”
苏挽月看着伙计抓药,特意留意戥子上的分量:三钱羌活、两钱防风,混着片张一凡送的改良川芎。药罐在土灶上咕嘟作响时,她翻开《千金方》,目光落在张一凡的批注上:“背阴坡种植需搭竹架,离地三寸防烂根,春分施药渣肥时掺牛骨粉……”
“苏东家在研究我的种植经?”少年的声音从雕花窗传来,张一凡正骑在院墙上,手里握着刻刀给医馆的梧桐树雕鬼脸,木屑扑簌簌掉进苏挽月的药圃:“这棵树生了木虫,我给刻个‘驱虫门神’,比你煎的百部水管用。”
苏挽月的马鞭“啪”地甩在石桌上:“下来!别把木屑掉进我的当归地里!”张一凡利落落地,算珠荷包在腰间晃出碎响:“放心,我刻的是‘吸木虫鬼脸’,虫子见了吓得往树皮里钻。”他忽然凑近药柜,指着新刷的红漆:“苏东家,药柜该换铜角了,我给刻套‘防鼠鬼脸铜片’,老鼠见了准保以为是猫脸。”
后堂传来药香,苏挽月舀了半碗药汤递给王老汉,看着他咕嘟喝下,眉头渐渐舒展:“真神了!比往常的羌活汤见效快!”张一凡蹲在药圃边拨算盘,算珠声混着蝉鸣:“改良后的羌活酮含量高两成,再配我青牛村的防风——”他忽然抬头,酒窝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苏东家,您昨天试的药渣肥,是不是比普通粪肥见效快?”
苏挽月没接话,却盯着他裤脚的泥土——分明是今早踩过菜田的湿泥。药圃里的当归苗长得格外精神,叶片上还沾着细碎的牛骨粉,正是张一凡说的“药渣肥秘方”。她忽然想起今早路过牛棚,看见他正往药渣里掺硫磺粉,说是“防虫又催肥”。
“少东家!不好了!”前堂传来伙计的喊声,“药商联合涨价了!说咱们坏了规矩!”苏挽月的马鞭刚要甩出去,张一凡却按住她的手腕,指尖还带着刻刀的木屑:“别急,我早让虎娃去西市摆木雕摊了——”他掏出袖珍算盘,快速拨弄,“这会儿怕是在卖‘防虫鬼脸药罐’,买罐送青牛七试用药,顺带讲讲药渣肥的妙处。”
苏挽月看着他手腕上的青牛刺青,忽然意识到这少年早把连环计铺到了每个角落:渭水码头压价、农户间传口碑、用木雕摊吸引客流,连药柜上的鬼脸都是活广告。“你究竟想干什么?”她忽然问,声音轻了许多。
张一凡坐在药圃的石凳上,刻刀在掌心转了个花:“想让天下人得病时,不用对着药价叹气。”他忽然指向药柜上的鬼脸木雕,“就像这些小玩意儿,看着不起眼,却能让药材少遭虫蛀,让农户多收两斗粮——商道也好,医道也罢,归根到底不都是让人活得顺当些?”
暮色漫进医馆时,王老汉扛着空药渣桶离开,桶沿的鬼脸木雕在暮色里泛着微光。苏挽月看着张一凡蹲在地上给药柜刻铜角,算珠荷包垂在身侧,随着刻刀的起落轻轻摇晃,忽然觉得这少年的算盘里,算的从来不是银钱,而是天下人的药罐子和米袋子。
“明天跟我去青牛村。”她忽然开口,马鞭梢勾住他的算珠荷包,“看看你说的背阴坡种植法,若真能保药效——”她顿了顿,鬓角的忍冬花落在他刻刀旁,“我苏挽月就跟你赌这一局,赌医者仁心,也能算出个春暖花开。”
张一凡抬头,看见她眼里映着药柜上的鬼脸灯光,忽然笑了,酒窝比任何刻刀雕出的笑脸都更生动:“苏东家,您知道我为啥在药柜刻鬼脸么?”他晃了晃刻刀,木屑落在她月白襦裙上,“因为笑着的药柜,能让病人喝药时,心里头先甜三分。”
医馆的铜铃在晚风中轻响,惊起药圃里的萤火虫,绕着鬼脸木雕飞出个歪扭的光弧。苏挽月摸着裙角的木屑,忽然发现自己竟在期待明天的青牛村之行——那个满是算珠响和刻刀声的地方,或许真能算出个不一样的医道商途,就像张一凡刻刀下的鬼脸,虽不工整,却带着暖烘烘的人间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