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辉府有个戚生,自诩文化人,兜里却常年比脸干净。
他的人生信条简单粗暴:便宜就是硬道理,省钱才是真勇气。
一日,他瞅见一处宅院,大得能跑马,价钱却低到令人发指。
据说那宅子闹鬼,前几任房主不是疯了就是横死,堪称凶宅中的VIp。
“凶宅?”
戚生摸着下巴,眼睛里闪烁着算盘珠子拨动的光芒。
“这不就是买一送N,附赠几个免费室友,值啊。”
旁人劝他三思,戚生只觉他们耽误自己发财。
他大手一挥,用几乎等于白捡的价钱,拿下了这套远近闻名的鬼屋。
宅院确实气派,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就是处处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熟人也别来”的阴森。
尤其东边那座小楼,荒草长得比人高,风一吹,呜呜咽咽,像是没米下锅的怨妇在哭嚎。
家里人丁本就单薄,住进来更是心惊肉跳。
没过俩月,一个胆小的婢女夜里去东院取东西,回来就口吐白沫,凉了。
戚生他媳妇傍晚遛弯,不小心也溜达到了东院附近,回来便一病不起,没几天也跟着去了。
家里人哭天抢地,抱着戚生大腿求他搬家。
“戚郎,这房子风水有问题,专门克活人啊。”
戚生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克活人?”
“难道它还克死人不成?”
他非但不搬,反而觉得这事儿忒有挑战性。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鬼,敢在我的地盘上搞强制拆迁。”
戚生决定亲自出马,夜探那座荒废已久的东院小亭。
月黑风高夜,他揣着半本《鬼怪应对速成指南》,雄赳赳气昂昂地摸进了小亭。
亭子里积灰三尺,蛛网横七竖八,跟盘丝洞似的。
戚生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凳坐下,没点灯,就那么干等着。
他寻思着,待会儿鬼出来了,是先礼后兵,还是直接开喷,讲讲租房合约精神。
约莫三更天,一阵阴风刮过,吹得戚生一哆嗦。
他睁大眼睛,只见一个老太太,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苍蝇,颤巍巍地从柱子后头挪了出来。
老婢形容枯槁,眼神呆滞,张嘴想说句吓人的开场白。
戚生抢先开口了。
“大娘,这么晚了,出来遛弯啊?”
“要不要进来喝杯茶,虽然我这儿也没茶。”
老婢被他整不会了,准备好的恐吓台词卡在喉咙里,憋得脸都青了。
她吭哧半天,指着戚生,手抖得像帕金森发作。
戚生以为她要指点什么迷津,也伸长了脖子。
老婢终于挤出一句。
“你……你快走……”
声音干瘪,毫无威慑力,倒像是便秘了三天。
戚生掏了掏耳朵。
“啥?风太大,听不清。”
老婢气得原地跺脚,想扑上来,结果脚下一滑,自己先摔了个大马趴。
戚生赶紧上前想扶。
“大娘,您这腿脚,就别玩极限运动了。”
老婢羞愤欲绝,化作一阵黑烟,嗖地不见了,估计是没脸见人了。
戚生撇撇嘴,觉得这届鬼怪业务能力不行。
刚想打个哈欠,又是一阵香风袭来,这次的味道高级多了,不是阴风,是带着点儿甜腻的女人香。
一个少女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身姿窈窕,面容娇美,只是脸色白得像刚从面粉袋里捞出来。
少女盈盈一拜,声音柔得能掐出水。
“公子万安。”
戚生眼前一亮,心想这才是鬼屋应有的配置嘛。
“美女请起,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少女幽幽叹了口气,说自己叫章阿端,本是良家女子,遇人不淑,嫁了个家暴男,被折磨死了,埋在这宅子底下二十多年了。
“都怪那挨千刀的浪荡子,害我英年早逝,连个五星好评都没刷到。”
阿端说这宅子下面全是坟,跟个集体宿舍似的,那老婢是她的服役鬼。
“因有生人入住,阳气太冲,所以才让那老婆子来赶你走,没想到她业务这么差。”
戚生一听,乐了。
“原来是房东太太,失敬失敬。”
他跟阿端聊得投机,从诗词歌赋谈到阴间物价,越聊越觉得这女鬼挺上道。
戚生突然想起他那刚过世的媳妇,便试探着问阿端。
“阿端姑娘,你既然是本地鬼头,能不能帮我个小忙,把我那亡妻招来叙叙旧?”
阿端眨眨眼,显得有些为难。
“你妻子啊,她情况有点复杂。”
“她前生曾逼死过一个婢女,那案子在冥府还没结呢,档案都堆积成山了。”
“目前嘛,她滞留审查,暂时寄住在药王菩萨走廊下的招待所里,条件艰苦得很。”
戚生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阴间比阳间还官僚。
阿端倒也爽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胸脯。
“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她立刻派那老婢鬼,带上几吊“冥府特供版”纸钱,去打点关系。
没过多久,老婢领着一个面色憔悴的女鬼回来了,正是戚生的亡妻。
戚生夫妻相见,恍如隔世,虽然本来就隔着一个世界。
从此,戚生夜夜与亡妻在亭中相会,阿端则在一旁嗑着瓜子(的虚影)看热闹。
好景不长,戚生的妻子接到冥府通知,说她的轮回名额批下来了,要去山东投胎。
戚生急得抓耳挠腮,阿端眼珠一转,又生一计。
“别慌,区区轮回指标,看我操作。”
她让戚生准备十打上好的纸钱,去贿赂那押解的鬼差。
“跟他们说,通融通融,宽限十天,让他们在服务区多歇歇脚。”
鬼差果然见钱眼开,拿了好处,乐呵呵地答应多盘桓十日。
十天期限转眼就到,戚生再次愁眉不展。
阿端又献上一计,这次玩得更大。
“烧一百万纸钱,我去找找关系,看能不能买通负责投胎名额分配的那个判官,让他找个倒霉蛋替你媳妇去投胎。”
戚生虽然肉痛那一百万,但为了老婆,还是咬牙照办了。
阿端神通广大,果然办妥了此事,找了个急着投胎的孤魂野鬼顶了包。
从此以后,阿端白天也不避讳了,让戚生把门窗关紧,日夜点上蜡烛,营造一种阴间KtV的氛围。
大家一起在宅子里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一年多后,阿端忽然得了怪病,整日神情恍惚,眼神涣散,像是刚看完一部特别烂的连续剧。
她时常指着空气尖叫,说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戚生的妻子见多识广,悄声告诉戚生。
“这是鬼病,鬼死了会变成聻(jian),鬼最怕聻了,阿端姐怕是撞上硬茬了。”
戚生挠头:“聻?新品种的鬼吗?战斗力如何?”
阿端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天天在床上鬼哭狼嚎,喊了六七天。
最后,在一声特别凄厉的长叫之后,她就那么直挺挺地死在了床上。
戚生过去一看,床上只剩下一堆白骨,旁边还有几张过期的阴间优惠券。
他叹了口气,将阿端的白骨葬在了自家祖坟旁边,想着好歹也算个邻居。
又过了三年,戚生和他媳妇的小日子依旧滋润。
某天,他媳妇忽然面色凝重地告诉他。
“老公,出事了,当年贿赂鬼差的事情,被上面纪检委查出来了。”
“现在风声紧得很,估计咱俩这异地恋也快到头了。”
戚生大惊:“阴间也搞反腐倡廉?”
不久,他妻子也病了,病恹恹地拉着戚生的手。
“夫君,偷生是大罪,偷死罪倒轻些,我先走一步,你多保重。”
说完,她身形渐渐淡去,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连个微信都没留下。
戚生独自一人,又回到了那荒亭。
他时常在夜里坐在那里,期待能再有点什么奇遇,比如再来个女鬼什么的。
可惜,这宅子自从阿端和媳妇走后,就彻底清净了。
别说鬼了,连只耗子都安分守己,再没出过任何幺蛾子。
戚生叹了口气,觉得这日子过得真是一点刺激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