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津县的金永年,今年高寿八十有二。
他老婆孙氏,也七十有八了。
这俩口子,别的都好,就是膝下空虚,连个耗子崽儿都没生出来过。
早些年还想着法儿地求神拜佛,喝各种稀奇古怪的汤药。
什么童子尿煮鸡蛋,蛤蟆皮炖枸杞,就差没把自家房梁拆下来当柴火烧了炼丹。
结果呢?
肚子半点动静没有,倒是把十里八乡的郎中、神婆全给认识了个遍,业务熟练得能开个“不孕不育咨询中心”。
后来年纪实在大了,牙也松了,腿脚也不太灵便了,那点儿不切实际的念想也就彻底歇了。
绝望了,真的。
这日头偏西,金永年打了个哈欠,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他刚盘完今日的账目,不多不少,童叟无欺,这是他做生意的铁律。
迷迷糊糊间,他做了个梦。
梦里金光一闪,瑞气千条——倒也不是,就是眼前一亮,跟谁拿大灯泡晃了他一下似的。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平板得像是衙门里念告示的老吏。
“金永年。”
“哎,在呢!”
金永年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在梦里他还挺恭敬。
“你本该绝嗣。”
那声音继续说道,一点安慰的意思都没有。
金永年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神仙说话也太实在了,一点面子都不给。
“不过,念你做买卖还算公平,没缺斤少两,也没昧良心赚黑心钱。”
“就破例赐你一个儿子吧。”
话音刚落,金永年就醒了。
窗外月明星稀,夜风吹得窗棂子呜呜作响。
他一骨碌爬起来,激动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赶紧推醒旁边的老婆子。
“老婆子!老婆子!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孙氏睡得正香,被他这么一摇,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没好气地睁开眼。
“大半夜的,喜什么喜?阎王爷派人来接你了,给你预留了个VIp包间?”
金永年也不生气,乐呵呵地把梦里的事儿一五一十学了一遍。
孙氏听完,白眼一翻,差点翻不回来。
“老不羞的,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咱俩加起来一百六十岁,土都埋到眉毛了,还生儿子?”
“你当是种萝卜,埋土里就能长出来?”
“我看你是白天数铜板数迷糊了,晚上做梦都想着占便宜。”
“赶紧睡你的,别耽误我明天早起去隔壁王大妈家抢特价鸡蛋。”
金永年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却依旧美滋滋的。
神仙说的,那还能有假?
他坚信不疑。
孙氏却把这事儿当成了老头子老年痴呆的前兆,私下里还偷偷问过几个老姐妹,要不要给老金头找个大夫看看脑子。
然而,怪事儿就这么发生了。
没过多久,孙氏就觉得自个儿身子不大对劲。
起初,她只觉得是最近胃口不大好,看见油腻的就反胃,闻见鱼腥味就想吐。
她嘀咕着:“莫不是前儿贪嘴,吃了那半块放了三天的臭豆腐,吃坏了肚子?”
后来,她发现自个儿的月事,那个几十年没来报到的老朋友,居然……好像又断了。
这回可不是年纪到了自然停,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停。
再后来,她的腰身开始慢慢变粗。
起初还能用“老了发福”来安慰自己。
可这福气发得也太快了点,跟吹气球似的。
直到有一天,她感觉肚子里轻轻地“咕咚”了一下,像是小鱼吐了个泡泡。
孙氏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懵了。
她颤巍巍地摸着自个儿的肚子,脸上表情比见了鬼还要精彩。
金永年瞧见自家老婆子这副模样,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小心翼翼地问:
“老婆子,你这是……吃坏了东西,还是风湿犯了?”
孙氏瞪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得能写一篇八百字的论文。
“我……我好像……有了?”
金永年一听,差点蹦起来三尺高,一把抓住孙氏的手。
“真的?神仙显灵了!神仙真的显灵了!”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利津县都炸开了锅。
七十八岁的老太太怀孕了!
这简直比母猪上树、公鸡下蛋还要离奇。
街坊四邻、亲戚朋友,一开始是当笑话听的。
“听说了吗?金家那老太太,说自己怀孕了!”
“哈哈哈,八成是老糊涂了吧?”
“可不是嘛,这岁数,别说生孩子,能喘气儿就不错了。”
可随着孙氏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那隆起的弧度,任谁也无法忽视。
质疑声渐渐变成了惊叹声,再后来就只剩下目瞪口呆。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孙氏,这位七十九岁高龄的产妇,在一屋子接生婆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顺利诞下一个大胖小子。
孩子哭声洪亮,手脚有力,健康得不得了。
金永年抱着那软乎乎、粉嫩嫩的小肉团,老泪纵横,笑得嘴都合不拢。
“我金永年有后了!我金永年真的有后了!”
这事儿成了利津县几百年来最大的未解之谜。
有人说金永年是遇上了活神仙,有人说孙氏是吃了什么返老还童的仙丹,还有人偷偷议论,说这孩子莫不是哪个云游的毛头小伙,不小心走错了门?
金永年才不管这些。
他抱着粉嫩的儿子,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感觉自己的人生,比这新出炉的太阳还要灿烂几分。
至于那些说他做买卖公平才得的儿子,他更是逢人便讲,把“诚信经营”四个大字,恨不得刻在自家脑门上。
一时间,利津县的商户们,都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也该更公平一点,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