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远被刑部扣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杨家。
毕竟,他既是朝廷命官,也是驸马,不可能随意收押。
“当真是胡闹!”杨启气得差点厥过去,“杨怀远是猪油蒙了心吗?”
跑到大牢里,去杀自己的儿子?
疯了不成?
身为族长,杨启一门心思都是光宗耀祖,这些年什么事都紧着杨怀远这一支,哪怕他暗中从旁支挑选女子当做礼物送去那些世家后宅,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如何能受得住?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不要去见见大哥?”老二杨怀喜有些迟疑地问,“先前大哥还说一定要把昀哥儿救出来,这里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杨昀好歹是长子长孙,虽然犯了天大的错,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杨怀远未必会舍弃他。
所以,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蹊跷。
“可刑部一般人也进不去啊!”
老三杨怀义挠了挠头,一脸迷惘。
他想不明白,父亲还未发丧,母亲中风,婉仪才刚出了事,这个时候,大哥怎无缘无故去大牢见杨昀,到底为啥啊?
站在一旁的顾悦抬眸,只道,“我去瞧瞧吧!”
众人全都看向她,却意识到这个时候,顾悦的身份的确是最合适的。
杨怀喜犹豫了下,“我跟老三陪郡主过去。”
让个孩子出面处理事情,到时候京城那些世家贵族怕是更觉得杨家无人。
顾悦没有反对。
杨启留下主持丧事,三人一同去了刑部。
这次没见到云擎,据闻是随着刑部尚书一同进宫面圣。
顾悦垂眸。
也是。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总得去听听舅舅的意思。
因为有圣令在手,顾悦带着二叔三叔畅通无阻地进了地牢。
见杨怀远之前,他们先去看了杨昀的尸体。
仵作正在验尸,瞧见顾悦等人,连忙行礼。
顾悦摆摆手,问,“可有什么发现?”
那仵作犹豫了下,还是恭恭敬敬地应声,“回郡主的话,暂时没发现什么。”
这事,顾悦本不该问。
死的人是她的兄长,杀人的还是她父亲,更该避嫌。
仵作虽然知道这些,但不想得罪郡主。
更何况,人都能进来,自然是得了上面的同意,他又何必自找麻烦。
顾悦走到尸体旁边,掩于袖中的手指捻了捻,一些细微的粉末飘散在了空气中。
杨昀的额头上被撞出一个坑,鲜血都干涸在了脸上,往日瞧着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如今脸色发青,双眼凸起,死不瞑目,状若厉鬼。
刑部不结案,杨昀的尸身就不能清理,更不能随意碰触。
所以,顾悦只是看了看就退了几步,对仵作说道,“你继续验尸吧!”
说完,人转身走了。
仵作偷偷松了口气,恭敬地送人出去,却没有看到,尸体的右耳先后钻出了两条蜈蚣似的毒虫,转眼就消失在了墙角的缝隙中。
杨怀义跟在后头,有些不解地问,“昀哥儿平日里那么怕痛的人,怎么会撞死自己?”
刚才二哥都没敢进去。
他瞧着也觉得怪吓人,可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平日里虽然作恶,但如今真的死了,心里头挺不是滋味。
顾悦叹了口气,一眼就看穿了杨怀义的想法,道,“大概是想不开,觉得自己出不去了。”
像杨怀义这种心眼实诚的人就是如此。
怨敏恻隐。
哪怕往日这个人对自己再不好,一旦对方出了事,他也会不自觉生出几分可怜之心。
很难说这样是对还是错,但是往往这样的人会过得很辛苦。
果不其然,下一句,杨怀义便问到了杨怀远,“郡主,大哥他……会没事吧?”
顾悦摇头,很认真地回答,“三叔,父亲是朝廷命官,此事只能看圣上如何决断。”
一直沉默不语的二叔好似有了打算,“老三,你别老问郡主了,她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
杨怀义垂首低语,“我就是觉得,太后和皇上都那么喜欢郡主,昀哥儿人都没了,好歹替大哥求个情。”
杨怀远到底是他的兄长,怎么能坐视不理?
可二哥一向比他聪明,也许是有旁的打算吧!
顾悦没有再应声。
等到三人见到杨怀远,发现他的处境还算不错。
毕竟还没有定罪,总归刑部的人念在同僚的面上,还是照顾他几分。
杨怀义满眼关切,上前打量着他,连声问,“大哥,你没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昀哥儿怎么死了?”
杨怀远自顾悦进来就一直盯着她,好半晌才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跟顾悦谈。”
“啊?”杨怀义刚想说什么,却被杨怀喜给拉出了牢房,到了外边才忍不住甩开他,“二哥,你拉我出来干什么,咱们得赶紧问问大哥到底怎么办啊!”
杨怀喜有些无奈地白了杨怀义一眼,只道,“这是他们大房的私事,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老实在这里等着吧!”
杨怀义不理解,但只能听话。
在看到杨怀喜凑到牢门上贴着耳朵听的时候,忍不住蹙眉,大哥二哥这一天天的怎么都神神叨叨的?
牢房里的杨怀远已经率先开了口,“这事是你做的,对不对?”
顾悦站在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父亲说的是什么事?”
“你大哥是你杀的,你对他下了毒,然后故意让人传话说他要见我,等我来了,他恰好毒发。”杨怀远握紧拳头,道,“顾悦,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你怎么下得去手?”
“我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顾悦平静地应道,“自幼父亲就不喜欢我这个女儿,认为我是皇祖母拿来与长公主博弈的棋子,甚至还曾想要我的命,但是你是我父亲,我不怪你。”
杨怀远眸光微凛。
怪不得她与自己从不亲近,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什么都知道。
“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是不是你杀了昀儿?”
顾悦在牢房里踱了几步,四下扫了一圈,叹了口气道,“父亲,刑部做事还讲证据的,是你见过杨昀,他才自尽身亡的,现在你空口白牙污蔑我,是想让我替你顶罪吗?”
顿了顿,顾悦忍不住回头看他,似笑非笑张了张嘴,随后突然提高了声音。
“父亲是把刑部的人都当废物吗?”
“明明就是你!”杨怀远看到她的口型,顿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猛然起身冲了过去,一把掐住了顾悦的脖颈,将她抵在墙上,怒声道,“顾悦,你这个贱人,杀兄害父,难道你就不怕被天打雷劈?”
明明被掐住了脖颈,可面对着杨怀远,顾悦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幽幽的笑意,缓缓地,一字一顿地,无声地说出了一句话。
“有种,杀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