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单如霜和铁匠师父后,
狭小昏暗的临时住所内,光线从破旧窗户的缝隙艰难挤入,在满是尘土的地面洒下几缕斑驳光影。
李长生此时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滚落,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朴的瓷瓶,瓶身绘着几株简易的草药图案,
那便是用二十年份续断草研磨制作的药粉。
他蹲下身子,目光如炬,紧紧锁住铁匠师父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伤口,
伤口边缘的皮肉外翻,殷红的鲜血仍在缓缓渗出,洇红了身下的破旧毛毯。
李长生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手指轻捻瓶塞,“啵” 的一声,瓶塞弹出。
他倾斜瓷瓶,手腕微微抖动,药粉洒在伤口处。
这药效是寻常续断草的数倍,给师父用正合适,太好的反而容易引人怀疑。
他将瓷瓶塞回怀中,眼神随即转向昏睡在一旁的单如霜。
单如霜的面庞在黯淡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却又透着异样的绯红,像是被烈火灼烧。
李长生快步上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探向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瞬间从指尖传来,让他猛地一惊。
“怎么这么烫?”
他喃喃道,脑海中瞬间闪过邢皓死前那狰狞扭曲、满是恶意的面容,以及他留下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李长生的心猛地一揪,不敢再有丝毫耽搁,迅速起身,脚步匆忙地来到竹屋前厅。
一踏入前厅,那股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凌乱不堪,杂物随意散落一地。
而桌上的那只茶杯,在这一片狼藉中却显得格外突兀,好似一个无声的警示。
李长生几步上前,粗糙的手掌一把抓起茶杯,凑近鼻尖轻嗅。
刹那间,一股带着淡淡甜味的清香钻进鼻腔,那股甜香中似乎还隐匿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气息,令他心中一凛。
他猛地放下茶杯,转身疾步走出竹屋。
来到偏房,李长生从腰间解下那个陪伴他许久的葫芦,
他拨开葫芦塞子,“噗” 的一声,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
他扶起单如霜软绵绵的身躯,单如霜的头无力地垂在他臂弯,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脸颊。
“看来刚喝的水解不了这毒,幸好还有独门药汤。”
李长生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庆幸。
他施展控物术,灵力如丝线般从指尖涌出,小心翼翼地掰开单如霜紧闭的双唇,那双唇因高热而干裂起皮。
他操控着葫芦里的药汤,药汤如涓涓细流,缓缓流入单如霜口中。
此时,小鼎空间内,一片静谧。
邢皓的尸体已被炼化,化作点点微光,融入鼎壁,为小鼎攒了些能量。
而李长生深知,自己身处这陌生之地,四周的山林幽深寂静。
若邢皓的同伙找来,以自己目前的处境,麻烦就来了。
身边还有两个昏迷不醒的人。
这般想着,他不再犹豫,双手将单如霜背起,
单如霜的身躯滚烫,透过衣物传递着灼人的热度。
他深吸一口气,施展翔云步,身形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消失在原地,朝着铁匠铺的方向疾驰而去,耳边风声呼啸,两旁的树木如幻影般飞速掠过。
之后,他又折返,将邢铁匠背回铁匠铺。
当晚,羲和城上空,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一个身穿明黄色长袍的白发老者凌空而立,长袍随风作响,宛如一面飘扬的旗帜。
老者面容枯槁,皱纹如沟壑纵横,满是愁容。
他手中握着一个罗盘,罗盘散发着幽幽光晕,指针却如发了狂的陀螺,在盘面上躁动乱转,发出 “嗡嗡” 的声响。
“怪哉!老夫的法器明明感知到令牌就在附近,可罗盘为何定不了方位?”
老者喃喃自语,声音苍老,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这位老者正是曾现身李家村的元婴修士,他苦苦追寻的,正是李长生无意间得到的奇怪令牌。
因罗盘无法断定方位,老者眉头紧锁,无奈地一甩衣袖,“嗖” 的一声,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与此同时,
县令府内,
烛光摇曳,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一个肥胖的影子。
段县令双腿盘膝坐在床上,床榻吱呀作响,似乎不堪重负。
他的脸色因久坐而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双腿麻得如针扎般疼痛,疼得他龇牙咧嘴,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他拿起床上那本封面破旧、纸张泛黄的书,凑近烛光,细细研读,嘴里嘟囔着:
“仙师不是说按这法子修炼能成仙吗?怎么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铁匠铺二楼卧房的窗户,洒在窗台上的露水之上。
李长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夜未眠。
他看着仍在沉睡的单如霜,想起昨夜之事,尤其是单如霜那失控的模样以及她杀了邢皓的场景,心中隐隐不安,好似有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这时,床榻上的单如霜轻轻咳嗽了两声,咳嗽声微弱、急促。
“单姑娘,醒了?” 李长生轻声问道。
“阿生哥!我……” 单如霜缓缓睁开双眼,眼神迷茫,一脸疑惑。
“你感觉怎样?” 李长生微微前倾身子,试探着问,目光盯着单如霜看去。
“啊!我记得在郊外竹屋,还有邢师兄,他……”
单如霜神色恍惚,脑海中闪过邢皓那可恶的面容,怒火瞬间在眼中燃起,
“阿生哥,我怎么回来的?邢皓呢?”
说着,她好像想起来什么,慌乱地查看自己的衣物,双手在衣襟上快速摸索,见衣襟整齐,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如霜姑娘,你还记得些什么?” 李长生盯着单如霜白皙却仍带着病态红晕的脸庞问道。
单如霜努力回忆,眉头紧皱,只隐约记得在竹林小屋喝下水后,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因为体力不支,倒在地上,邢皓当时脸上挂着淫笑,然后……
之后好像看到李长生赶来,自己浑身发烫,好似被火焰包裹,再往后,就如同陷入无尽的黑暗,什么都不记得了,越想头越疼,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脑中乱刺。
隐约中,她好似记起了什么,脸色一红。
“我…… 我什么都不记得。”
她嘴上虽这么说,脸上泛起的红晕,已经从脸颊蔓延至耳根。
李长生有些局促,双手不自在地搓着衣袍,衣角在他手中被揉得皱巴巴的。
他简单向单如霜讲述了昨晚的情况,但隐去了她杀邢皓和入魔障之事,言语间小心翼翼,生怕触动单如霜敏感的神经。
“什么?阿生哥,你说我哥哥的师父受伤了?”
单如霜激动地问身子猛地一动,牵扯到虚弱的身体,忍不住轻哼一声。
“嗯,你先别激动,我已给师父上过药。既然你醒了,我就先回去了。”
李长生说着,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阿生哥!” 李长生转身欲走,被单如霜叫住。
单如霜已挣扎着起身,身形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李长生回头,赶忙劝道:
“你这是干嘛?昨晚服药后你身体亏损,别乱动。”
单如霜乖乖躺回床上,拉过薄被盖在身上,身体却下意识地颤抖。
李长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
“如霜姑娘,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回头我让翠花婶得空帮忙照看铁匠铺。
邢师父还昏迷着,桌上有水和鸡蛋。”
不等单如霜回应,李长生便轻轻掩上门,
离开房间,脚步匆匆地前往邢铁匠的屋子查看情况,
随后准备去找曹百户,心中满是对接下来行动感到忐忑不安。
来到邢皓门外,门上挂着一把有些生锈的铁锁。
李长生眉头一皱,握住锁,手臂肌肉紧绷,青筋暴起,稍一用力,“咔嚓” 一声,锁被硬生生掰断,断锁 “当啷” 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推开门,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简单,仅一张床,床单破旧泛黄,满是污渍;
一把椅子,椅背倾斜,摇摇欲坠;
一张小圆桌,桌面上刻着一些杂乱的划痕;
还有一个木柜子,柜门半掩。
李长生凝神,灵力汇聚于双眼,用微弱神识探知,发现柜子上有个箱子,箱子表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散发着一丝神秘气息。
他施展控物术,灵力如无形的大手,将箱子取下。
打开后,里面是一本《擒拿术》,书皮粗糙,纸张泛黄。
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口诀映入眼帘,招式古怪犀利,每一招都直击命门和大穴,李长生不禁皱眉,低声咒骂:“太歹毒了!”
嘴上这么说,还是将书收了起来,顺手塞进怀中。
接着,他在邢皓枕头下翻出一本《房中九术》,
翻开一看,脸瞬间涨得通红,好似熟透的番茄。
“什么歪书,坏我求仙之心。”
他低声嘟囔着,可手上却忍不住一页页翻了个遍,
书中栩栩如生的图案让他既羞涩又好奇,渐渐地,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了。
看完,他将书放回原位,动作有些慌乱,仿佛在掩饰什么。
随后,又找到一个装着两粒药丸的瓶子和一张百两银票。
李长生攥着银票,自语道:“你生前作恶多端,这银子就当是救济穷人了。”
他收好银票,打开瓶子闻了闻,药丸气味与单如霜喝的截然不同,那股气味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却又有些陌生。
倒出药丸,是红色的,圆润光滑。
担心有毒,他将药丸塞回瓶子,仔细查看,发现瓶底刻着 “养血丹”,便决定暂且收下,将瓶子放入怀中。
此外,还有个刻着 “境玄” 二字的盒子,盒子材质坚硬,纹理细腻。
他还注意到柜子角落的一件道袍,道袍颜色灰暗,款式陈旧,却莫名吸引着他的目光,他也一并收了起来,
带着毁坏的锁离开了屋子,心中盘算着这些物品或许能派上用场。
城外广阔,山林茂密,树木遮天蔽日,
没有路线图,盲目寻找不是办法。
李长生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布巾,将脸遮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样就不怕暴露身份了!”
果不其然,运气也算好,在城门口附近抓了个官兵。
那官兵身材瘦弱,眼神惊恐,在李长生的威势下瑟瑟发抖。
李长生决定带那官兵到城外无人处,
一路上,官兵战战兢兢,双脚发软,几乎是被李长生拖着走。
为获取消息,他折磨了官兵一番。
官兵瘫倒在地,苦苦哀求:“饶命啊!地图在县令手里,新兵训练归县令和曹百户管,我们哪知道这机密?”
李长生本想杀人灭口,转念一想,有了主意。
他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瞬间,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凭空出现在手中。
他将官兵悬空倒挂,大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作势砍去。
在官兵快吓晕时,他用刀尖取了其眉心一滴血,那滴血在刀尖上滚动。
他压低嗓子,声音阴森地威胁:
“这精血若今日之事败露,我施法,你必死无疑!”
官兵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求饶。
李长生将其放下,喝道:“还不快滚!” 官兵连滚带爬地跑远了,身影在树林间迅速消失。
李长生回味着自己刚刚故作神秘的姿态,摇了摇头。
他纵身一跃,施展翔云步,身形轻盈地跃上树,几个呼吸间便没了踪影。
路上,他已有了对策。
此时,他蹲在粗壮的树枝上,思绪飘远,想起从邢皓屋子搜出的道袍。
他检查过道袍,只是寻常衣物,质地粗糙,款式普通。
既然知道县令和曹百户勾结,不如将计就计,假扮成境玄道人的弟子。
李长生迅速换上道袍,这道袍因他长身体刚好合身,
穿在身上,竟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整了整衣襟,将褶皱一一抚平,梳了个道士头。
为扮得更像,在绑发木簪上刻了太极图纹理,用小鼎里的木炭和白灰稍加修饰。
施展隐灵诀隐藏修为,周身气息瞬间收敛。
随后,
前往县衙。
县衙外,
李长生用微弱神识探知,未发现境玄道人的气息,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理了理衣袍,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从容。
他朝县衙大门走去,
门口衙役见一个年轻道士走来,那道士面容冷峻,眼神深邃。
衙役见他看着牌匾点头,一时不知是否阻拦。
上次因拦了个中年道士被上司批评,这次衙役学乖了,上前行礼。
李长生回了个拱手礼,动作潇洒自然。
“小道长来县衙何事?” 衙役恭敬地问。
“二位施主,贫道乃境玄道长徒弟,师父有事,让我来找段县令。”
衙役一听,又见李长生的道簪和道袍,那道簪质地温润,道袍虽朴素却整洁,确信无疑,恭敬道:
“原来是仙师弟子,不用通报,您直接进去吧!”
李长生点头回礼,刚走两步,想起自己第一次来,便转身问衙役:
“施主,县衙内怎么走?”
“嗨!我带您走一趟!” 一个衙役热情带路。
转眼到了县衙内堂外,衙役说道:
“小道长,前面就是,县令吩咐过,境玄道长来可直接进,您是他徒弟,也一样!” 说完便离开了。
李长生手持刻有 “境玄” 的小盒子和拂尘。
他走进内堂,用沉闷的嗓音喊道:
“段县令何在?”
“来了来了!谁啊?本官……”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段县令走了出来。
李长生见他来了,并未行礼,手中的盒子吸引了县令的目光。
县令话未说完,便愣住,上下打量李长生,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后眼前一亮,震惊地问:“你是……”
“贫道是境玄道人的徒弟,师父有事耽搁了,进屋详谈?” 李长生一边说,一边看向县令。
县令见李长生手中的信物和道士装扮,立刻和颜悦色:
“原来是小仙师大驾光临,快快请进!”
李长生微微点头,迈步入内,坐在中堂主位上,居高临下地看向堂前的县令。
他轻咳一声,准备按计划行事,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