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梅雨缠绵悱恻,如千万根银丝斜斜织就朦胧帷幕,将傅宅笼罩其中。傅廉倚在雕花红木窗前,望着廊下被雨水打落的玉兰花,那粉白花瓣随水流打着旋儿,恰似他心底萦绕不去的愁绪。案上的宣德炉正缓缓吐着沉香,袅袅青烟在窗棂间萦绕,却始终无法驱散他眉间的郁结。
三娘身着一袭烟霞紫云锦长裙,裙裾上用金线绣着流云飞鹤,每走一步,裙角缀着的珍珠便相互碰撞,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她捧着鎏金缠枝莲纹青瓷茶盏,倚在月洞门边,那眉眼盈盈处,似藏着万千情愫。只见她水葱般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盏沿,轻声道:\"城西秦女墓,这几夜总传来婴儿啼哭。\"声音婉转如黄莺出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茶盏中的涟漪突然剧烈晃动,傅廉霍然起身,玄色云锦长衫下摆扫过雕花檀木案几,撞翻了案上的宣德炉。沉香灰簌簌落在青砖地上,他抬眸望向三娘,目光与她琥珀色的眼眸相撞,在那双眼中,他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担忧。三娘鬓边斜插着一支累丝嵌红宝石金凤钗,凤首衔着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朱唇不点而红。
\"今夜子时,我们去看看。\"傅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伸手理了理衣襟,身上的长衫采用江南顶级云锦制成,暗纹绣着精致的海水江崖图案,腰间系着一块通透的羊脂玉,玉上用银丝镶嵌着古老的纹路,彰显着主人的身份与品味。
子时三刻,乌云如墨,将月光尽数吞噬。秦女墓前的石兽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泛着青灰色的冷光,仿佛蛰伏的巨兽。当第一声啼哭刺破寂静时,傅廉手中的湘妃竹油纸伞险些落地。那啼哭虽微弱,却清晰可闻,带着婴儿特有的奶音,透着无尽的委屈与无助,像是从幽深的地底传来,直直钻进人的心底。
三娘指尖凝起幽蓝狐火,那火焰在雨幕中摇曳,却不曾被雨水浇灭,反而照亮了四周。她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垂下的珠串在火光中闪烁,映得她侧脸宛如精雕细琢的玉像。在狐火的照耀下,众人看清墓冢旁新翻的泥土——青石棺椁缝隙间,正渗出莹蓝色的微光,神秘而诡异。
棺盖轰然炸裂的瞬间,一道柔弱身影映入眼帘。巧娘身着一袭素白罗裙,裙摆上绣着淡雅的玉兰花,虽已有些许陈旧,却难掩其清雅气质。她面色苍白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鬓间那支曾经璀璨夺目的珍珠步摇早已褪色,珍珠也散落了几颗,但这无损她的美丽。那双含情目微微泛红,似是哭过许久,小巧的琼鼻泛着淡淡的粉色,朱唇轻启:\"阿廉...\"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雨里,带着深深的思念与眷恋。而她怀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婴儿正乌溜溜的眼睛眨动着,小手还攥着母亲的一缕青丝,婴儿肌肤白里透红,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娇嫩,粉嫩的小嘴一张一合,可爱至极。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傅廉想起新婚夜后,每个月圆之夜的奇异梦境——梦里总有温柔的指尖抚过他的眉眼,有若有若无的玉兰香萦绕身侧。原来那些以为是虚幻的场景,竟是巧娘拖着病体,借着月光秘术穿越百里而来。她身着单薄衣衫,在深夜悄悄潜入傅宅,用深情的目光凝视着熟睡的爱人,在黎明前抹去他的记忆,独自承受相思与病痛的折磨,只为在深夜与爱人短暂相拥。这其中的苦楚与深情,又有谁能知晓?
\"华姑说...孩子与我阴气太重,活在阳世恐有灾祸。\"巧娘颤抖着将孩子递来,襁褓采用柔软的鹅黄色锦缎制成,边缘绣着的并蒂莲早已褪色,却依然能看出当初刺绣之人的用心。\"可我实在忍不住...想让他看看父亲。\"她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傅廉踉跄着接住孩子,婴儿柔软的小手突然抓住他的衣襟,温热的触感让他眼眶发烫。孩子粉嘟嘟的小脸,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小嘴,无一不让他感受到血脉相连的悸动。
三娘突然展开九条赤金色狐尾,狐尾上的绒毛在狐火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芒,如同一簇簇燃烧的火焰。九条狐尾在雨幕中舒展,将三人笼罩其中,形成一道温暖的屏障:\"回家。\"她指尖划过虚空,燃起引路的狐火,眼中满是坚定与温柔。她今日特意换上一身绯红色织锦长裙,裙上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搭配着金丝绣边的云肩,更显得雍容华贵。
晨光初现时,傅宅的朱门缓缓打开。傅廉身着崭新的藏青色云锦长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祥龙图案,腰间玉佩在晨光中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走在最前。孩子在父亲怀中咿咿呀呀地笑着,肉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挥舞。巧娘的素手搭在三娘递来的臂弯上,三娘身上的绯色长裙与巧娘的素白罗裙相互映衬,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巧娘发间不知何时别上了三娘送的白玉兰簪,淡雅的花香与三娘身上的胭脂香交织在一起。
院中玉兰树在雨后抽出新芽,嫩绿的叶片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芒。一颗露珠坠落在巧娘发间,折射出七彩光芒,为她增添了几分灵动。婴儿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庭院,惊起梁间双燕,它们欢快地鸣叫着,衔着春日的暖阳,掠过这来之不易的团圆,仿佛也在为这一家的团聚而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