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将鎏金云纹的琉璃瓦镀成琥珀色,莲台之上的汉白玉圆桌早已铺满羊脂玉麻将牌,边角处嵌着的东珠随着牌面碰撞簌簌轻晃。我斜倚在鲛绡绣芙蓉的软榻上,指尖捻着翡翠护甲轻轻叩击象牙牌九,十二位徒弟或倚凭栏,或坐锦墩,鬓边的珍珠步摇与腕间的珊瑚手串随着嬉笑动作叮当作响。
麝月捧着鎏金雀舌茶盏凑过来,茶汤映得她杏眼含波:\"师傅且看这张东风,边角雕的缠枝莲纹竟比前日云裳坊新出的纹样还精致三分!\"香菱踮脚探过身,藕荷色裙裾扫过牌桌,惊起几枚散落的茉莉:\"我这三万正巧配麝月姐姐的六万,倒像并蒂莲生在同枝上!\"鸳鸯将素绢包着的玫瑰茯苓糕推到中央,银护甲划过瓷盘发出清越声响:\"先莫忙着算牌帐,这御膳房新制的点心才是头等要事。\"
晴雯甩着葱绿撒花汗巾子娇嗔:\"你们且慢作弄人,我这张红中烫得手心发痒,定要碰出个满堂彩!\"小红灵巧地叠起牌九,珍珠耳坠在鬓边摇晃:\"昨儿在后花园拾得片蝶翼,待散了局我教姐姐们做点翠护甲。\"柳五儿捧着胭脂盒补妆,丹蔻轻点唇角:\"偏是金钏姐姐手气好,这圈风头都被你占尽了。\"
金钏将筹码推成小山,璎珞项圈随着动作轻晃:\"且看玉钏妹妹这把,她袖里藏的可都是王牌!\"玉钏捏着骨牌掩唇轻笑,腕间的累丝银镯相撞生韵:\"姐姐莫要打趣,我这副牌怕要做成十三烂。\"紫鹃将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垫在肘下:\"若是输家,便要为师傅唱支《霓裳羽衣》。\"
莺儿指尖翻飞编着金线,绣鞋上的石榴坠子晃出细碎光影:\"我这筒子牌倒像串冰糖葫芦,看得人馋虫都勾起来了。\"茜雪将凉透的酸梅汤换作温茶,团扇轻摇:\"且歇一歇手,莫要累着师傅的玉指。\"袭人从檀木匣里取出沉香片点燃,青烟袅袅间嗔道:\"再这么胡闹,画皮里的恶鬼该嫌我们聒噪了!\"
话音未落,莲台外突然传来画皮女鬼的尖啸,众人却只是相视一笑。麝月将翡翠骰子抛得滴溜溜转,清脆声响混着莺儿的银铃笑:\"且让那恶鬼候着,待我们打完这圈,再去降她不迟!\"玉钏将最后一块茯苓糕掰成十二份,玫瑰馅的甜香漫过整个莲台,恍惚间竟将画皮的凄厉鬼哭,都酿成了戏台上的咿呀唱腔。
日头渐渐西沉,莲台之上的欢声笑语随着暮色一同消散。当一更梆子声穿透青瓦,檐角铜铃在夜风里发出细碎呜咽,另一场人间惨剧正在某个昏暗的角落悄然上演。王生卧榻前的油灯突然爆出一朵蓝焰,窗棂纸上映出一片飘忽不定的暗影。那影子佝偻着脊背,枯瘦的手指在窗纸上缓缓爬行,指甲划过之处留下蛛网状的裂痕。
门槛上的桃木拂尘突然泛起金芒,将黑影逼退三步。窗外传来刺耳的嘶鸣,像是生锈的锯子在割裂铁板。那道黑影立在月光下,身形愈发清晰——青灰色的皮肤紧贴着嶙峋骨架,空洞的眼窝里流淌着黑血,腐烂的嘴唇裂开至耳际,露出参差不齐的獠牙。
她死死盯着拂尘,喉间发出咯咯冷笑:“好个茅山杂毛,竟用这劳什子坏我好事。”枯手猛地攥住月光,凝成一把黑雾凝成的利刃,朝着拂尘劈去。桃木瞬间爆出无数火星,在空气中炸响焦糊味。女鬼连劈七下,终于将拂尘斩成齑粉,碎屑落地化作青烟。
木门轰然炸裂,木屑如箭雨激射。王生从噩梦中惊醒,正对上一双散发幽绿光芒的眼睛。女鬼的长发无风自动,像是无数黑蛇在她周身翻涌。她俯身逼近,腐烂的气息喷在王生脸上,嘴角涎水滴滴答答落在他胸前:“心肝儿,姐姐找你好久了......”
枯爪闪电般撕开王生的衣襟,指尖掠过皮肤时,留下道道血痕。王生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只能眼睁睁看着女鬼的指甲没入自己的腹部。剧痛从丹田炸开,五脏六腑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灼烧。女鬼发出愉悦的尖笑,五指在血肉中搅动,鲜血顺着她的手臂蜿蜒而下,在青砖地上汇成暗红的溪流。
“噗嗤”一声闷响,跳动的心脏被扯出胸腔。女鬼将血淋淋的心脏捧在眼前,贪婪地嗅着血腥味,猩红的舌头舔过还在抽搐的血管:“好香......好香......”王生的瞳孔逐渐涣散,最后的意识里,只看到女鬼将心脏塞进嘴里,牙齿咬碎心肌的瞬间,血珠四溅,溅在她惨白的脸上,宛如盛开的红梅。
女鬼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随手将王生的尸体甩在地上。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洒进来,照着满地狼藉,唯有那具残破的尸身,还在微微抽搐。而此时的莲台之上,寂静无声,仿佛无人知晓,在这同一片夜空下,曾有如此惨烈的一幕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