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潮气裹挟着紫藤腐坏的甜腥,在青石板巷子里蜿蜒游走。王给谏斜倚在鎏金雕花窗前,翡翠扳指反复摩挲过紫檀木窗框,留下几道细密的刮痕。对街王太常府邸飞檐上的铜铃被穿堂风撞出清响,每一声都似敲在他心口——三年一度的京察大典渐近,那枚象征河南道监察权柄的鎏金印篆,在他梦中已被染成血色。
案头摊开的密折上,朱砂批注还未干透。王给谏忽地抓起狼毫,在\"王太常结党营私\"几字上重重圈画,墨汁溅在蟠龙纹砚台边缘,像极了他袖口那道永远洗不净的暗红。半月前,正是他买通驿卒截下王太常给御史台的密信,又将篡改后的文书呈递御前。此刻望着密折末尾自己伪造的联名落款,他干瘪的嘴唇咧开,露出两排被烟膏熏黄的牙齿。
更漏刚过三更,骤雨忽至。王给谏猛地掀开鲛绡软帘,雨幕中灯笼昏黄的光晕里,一顶八抬大轿碾过积水缓缓而来。轿前两个青衣人举着明黄灯笼,\"吏部尚书\"四个金字在雨水中晕开,宛如血痕。他的指甲深深掐进窗框檀木,望着轿子停在王太常府门前,守门人慌乱点起的十二盏气死风灯,将雨幕照得亮如白昼。
\"我要拜访的是侍御王,难道是给谏王吗!\"尖锐的呵斥声穿透雨帘。王给谏看着轿中人挥袖间银饰反光,喉结上下滚动。吏部尚书私访三品大员,且刻意强调官阶差异,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勾当!他踉跄着抓起墙边的酸枝木梯,在仆役惊呼声中冒雨架上墙头,却只瞥见轿帘晃动间,一抹茜色裙角转瞬即逝。
次日金銮殿上,阳光透过琉璃瓦在丹墀投下龙形暗影。王给谏刻意整了整金丝蟒袍,望着阶下脸色青黑的王太常,故意将玉笏板磕得山响:\"王侍御,昨夜尚书大人可曾到府上一叙?\"殿内群臣的目光如淬毒的箭矢,他甚至能想象到王太常后背冷汗浸透绯袍的模样。当对方结结巴巴应答时,他袖中紧握的琉璃珠突然炸裂,锋利的碎片扎进掌心,却不及心底腾起的快意万分之一。
退朝后,王给谏将自己摔进镶玉太师椅。波斯地毯上蜿蜒的血痕,混着未燃尽的安息香。他盯着暗格里那封盖着吏部尚书印鉴的密信——半月前花三千两白银从制假匠手里购得的赝品,此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窗外暮色渐浓,晚霞将天边染成血色,恰似他命人泼在王太常政敌府邸上的朱漆。
\"去,\"他舔了舔嘴角,吩咐心腹,\"把王太常近三月的车马行迹、书信往来,再查得仔细些。\"烛火忽明忽暗间,案头密折上的\"图谋不轨\"四字,在摇曳的光影中扭曲成狞笑的鬼脸。而三条街外的王宅东跨院,小翠指尖灵巧地缠绕着白丝线,将其绞成浓密的络腮胡,鬓边银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昏黄烛光下折射出细碎而神秘的光。她望着铜镜里初具雏形的“吏部尚书”扮相,唇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这场风波,正如她掌心丝线般,正被悄然牵引着,一步一步将王给谏引入精心设计的陷阱。窗外夜雨渐急,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倒像是为王给谏奏响的丧钟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