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踏入花苑,三月初园中已是繁花盛放。传闻杜夫人钟爱茶花,杜府的花苑里几乎收集了大庆所有最珍贵的茶花品种。
明媚的春光下,京城的贵女们穿着鲜妍的春衫,珠环翠绕妆容精美,三三两两地在徜徉在园中。
赏花、品茗、吟风、听曲,好不自在喜乐。
“阿梧快走,母亲她们在那边。”杜明徽拉着谢梧穿行在园中,引得许多人侧目。
杜家大夫人白氏正坐在凉亭中与人说话,看到女儿过来立刻停了下来,含笑道:“阿徽来了,这位便是谢小姐?”
白氏身旁还坐着两个人,此时也双双看过来。
被杜明徽拉着的少女显然陌生,但能让蜀王世子妃如此亲近,显然也不会是寻常人。
谢?
“这是谢家大小姐?”坐在白氏身边,气质高贵的女子有些惊讶地道。
杜明徽笑道:“回长公主,这正是阿梧。阿梧,这是南靖长公主殿下。这位是我舅母茂国公夫人,这是我娘。”
谢梧上前微微欠身,道:“民女谢梧拜见殿下。”
南靖公主微微挑眉,笑道:“当年本宫与你母亲也有些交情,不必多礼了。”
“谢殿下。”谢梧起身,又对茂国公夫人和白氏道:“见过两位夫人。”
杜夫人起身拉住她,笑道:“阿徽自从回来,时常在我跟前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阿梧头一次来杜家,千万别客气,有什么尽管跟阿徽说。”
谢梧笑道:“多谢夫人,是我叨扰了。”
“哪里的话?我还要多谢你在蜀中时对阿徽的照顾呢。”杜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又从手腕上退下一只白玉手镯套到谢梧手上,“阿梧不嫌弃,就唤我一声伯母。伯母没准备见面礼,这个你拿着玩儿。”
杜夫人这番表态,在场众人都知道这位谢小姐和蜀王世子妃的关系有多好,也知道杜家对谢梧的态度了。
谢梧含笑谢过,唤了声伯母。
杜夫人笑开了脸,拉着谢梧连声称赞。
她早从丈夫和公爹处得知了谢梧的身份来历,自然也知道她今天所来为何。
即便不算这些,只凭着谢梧和女儿的交情,杜夫人这些话也是不虚。
她们在凉亭里说话这功夫,周围的女眷们自然都知道了谢梧的身份,一时间无数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到了她身上。
南靖公主扬眉笑道:“难得见到故人之女,也是喜事一桩,本宫也凑个热闹。”说着就要取下发间的宝石金簪送给谢梧。
谢梧连忙道:“能得见殿下已经是三生之幸,怎敢再妄求殿下贴身之物。”
南靖公主却不理她的拒绝,将金簪插在了她发间。
“本宫先前的话也不是客套,你初回京城,若有什么事不妨到公主府来找本宫。前两日的事情本宫也听说了,好孩子,委屈你了。”
众人也知道南靖公主说的是什么事,一时看向谢绾的异样目光又多了不少。
谢梧只得谢过,原主年纪太小,着实记不清楚南靖公主和母亲有多少交情。
白氏和南靖公主都给了见面礼,茂国公夫人自然也不会落下。
谢梧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再次谢过三位长辈,心中思索着回头要准备什么回礼。
见过了礼,白氏便打发杜明徽陪着谢梧出去玩耍,也好认识一些京城的名门闺秀。
杜明徽拉着谢梧出了凉亭,就直奔花苑西北角一棵桃树下。
树下的石桌边两个女子正在对弈,旁边还有一个红衣少女,正托着腮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
看到她们过来,红衣少女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迎了上来,“明徽姐姐,你可算来了!咦?这位姐姐难道就是……”
杜明徽笑道:“这就是阿梧,你不是一直想见她么?”
又侧首对谢梧道:“阿梧,这是通政司左通政杨大人家的次女,姣姣。”
听到两人说话,正对弈的两个女子也抬头看了过来。
年长一些的女子二十出头,一袭浅紫衣衫,与杜明徽一般都是妇人打扮,眉宇间颇有几分英气。另一个蓝衣少女十七八模样,容貌秀丽婉约,显然是书香门第出身。
“谢小姐,初次见面,幸会。我是姜蕊,家父是京卫指挥使姜鸣,我夫家姓白。”紫衫女子先一步开口,爽朗笑道。
杜明徽凑在谢梧身边道:“阿蕊是我表嫂,这位是左都御史姚昶大人的千金,姚清韵。”
谢梧含笑道:“白少夫人,姚小姐,杨小姐好,我是谢梧。”
杨姣姣对谢梧笑道:“谢姐姐叫我姣姣就好啦,明徽姐姐说你好厉害的,前几天我听……”
“姣姣……”蓝衣少女有些无奈地扶额,看向谢梧道:“姣姣性子急躁,让谢小姐见笑了,恭喜谢小姐合家团聚。”
“姚小姐言重了,杨小姐很可爱。”
“谢姐姐,叫我姣姣就好啦。”
“好,姣姣。”
姚清韵见谢梧的目光落到身后的棋盘上,于是笑道:“看来谢小姐也是善弈之人,不如手谈一局如何?”
谢梧摇头道:“擅长谈不上,两位正在对弈,我怎能坏了两位的雅兴?”
闻言姜蕊拉着她就往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走,将她按在了石凳上,“听你这话就知道是个会下棋的,可怜我是个粗人,却要被她强拉着下棋。阿梧行行好,替我下完这一局吧?”
谢梧失笑,下棋她当真谈不上多擅长,不过也确实学过,下一局倒也没什么。
“白少夫人,人家谢大小姐才刚回京城,你这般拉着人家和姚小姐下棋,不是故意强人所难让人难堪么?”
一个有些刺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回头就看到身后不远处几个珠环翠绕的华服丽人正迤逦而来。
为首的少女穿着鹅黄宫装,容貌美丽,眉宇间却有几分凌厉之色,显然不是个好脾气的。
跟在她身边的却是谢绾。
以谢绾信王妃的身份,还要让她一步,谢梧在心中对来人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见过山阳公主。”众人齐声见礼。
那黄衣少女微抬下颚,脸上满是骄矜之色,正是当今太后和先皇的小女儿,山阳公主秦若。
她今年才十七岁,是先皇活下来的子嗣中年龄最小的,又是太后的亲生女儿,从小万般宠爱,性格难免有些骄纵。
谢梧对这个小了自己两岁的公主倒是印象颇深。
当年先皇刚刚赐婚的时候,这位公主跑到小谢梧跟前,狠狠推了她一把,因为她不想让人抢走自己的八哥。
小谢梧当时也万般委屈,她也只是个才七岁的孩子,哪里懂什么婚嫁情爱?莫名其妙被小公主针对,如何能不难过?
若不是从小家中便教导不得在宫中失礼,只怕当场就要喊出她不想要赐婚了。
“你就是谢梧?”秦若走到谢梧跟前,打量着她道。
谢梧淡笑道:“正是,见过山阳公主。”
秦若儿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轻哼一声轻蔑地道:“本公主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角色,竟敢对我八哥那般无礼!”
谢梧沉声道:“公主言重了,臣女何曾对信王殿下无礼了?”
“你敢不承认?”秦若怒道:“不是你逼我八哥打死他的侍从和护卫的?不愧是从外面回来的,果真是心狠手辣!”
谢梧轻笑一声,道:“公主这话我却不敢认,公主说是我逼迫信王殿下,不知这话是信王殿下说的,还是信王妃说的?”
谢绾神色微变,连忙道:“大姐姐,我什么都没说。我……”
见谢绾如此无用,秦若恼怒地瞪了她一眼,“非得要有人说吗?”
“这么说是公主胡乱臆测的?”谢梧定定地望着秦若道:“那臣女在这里跟公主解释一回,臣女从未逼迫过信王殿下,还请公主莫要随意污蔑臣女。”
秦若冷笑道:“你以为本公主会信?”
谢梧淡淡道:“不信又如何?不然公主报官吧。”
“……”秦若瞪着眼前的女子,一种莫名熟悉又陌生的厌恶感涌上了心头,仿佛她不是第一次如此厌恶一个人。
“谢梧,你敢对本宫不敬!信不信本宫让你……”秦若回过神来,厉声道。
“公主!”杜明徽沉声打断了秦若的话,又压低了声音道:“今天清河崔氏的夫人也来了,还请公主……三思。”
闻言秦若神色变了几变,恶狠狠地瞪了谢梧和杜明徽一下,一把推开身边的谢绾拂袖而去。
谢绾看了看谢梧和她身边的几个人,轻咬着唇角匆匆跟了上去。
看着一行人远去,杨姣姣忍不住道:“山阳公主好歹也是个公主,怎么这么怕未来婆母?”
姚清韵没好气地拍了她一巴掌,“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公主也是那么好议论的?
杨姣姣连忙捂嘴躲在谢梧身后,杜明徽道:“太后原本想将她指给崔家大公子,结果崔家说昭觉寺的渡法禅师说崔大公子和公主命格犯冲,若是结亲只怕两败俱伤。太后本想让陛下强行指婚,谁知道旨意还没下,崔大公子就一病不起。若是真将崔家未来的家主给冲死了,可就彻底将崔家得罪死了,这才换了崔家二公子。”
“听说崔家上下对这门婚事都不大满意。”寻常人家面对皇室公主下嫁,不说感恩戴德,至少也是要恭敬有加的。但崔家号称大庆第一世家,如今大庆皇室的祖先还在土里刨食的时候,他们就是第一世家了。
屹立数朝而不倒,又岂是这么简单的?
当真就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了。
杨姣姣不解道:“那又如何?山阳公主就非得嫁姓崔的不成?”第一世家是了不得,但也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山阳公主看起来又不像是痴恋崔家公子。
桃花树下沉默了片刻,好一会儿才听杜明徽轻叹道:“或许,山阳公主就是非得嫁姓崔的呢。”
杨姣姣眨眨眼睛没听懂,旁边听懂了的却无心跟她解释。
姚清韵笑道:“不速之客走了,咱们还是继续这盘棋吧?”
谢梧也笑道:“那便请姚小姐赐教了。”
谢梧棋艺只能算还凑合,毕竟也是天问先生的学生,若是君子六艺拿不出手,要么被老师扣在山上不准出来,要么直接被逐出师门了。
姚清韵的棋艺也相当不错,原本还有些散漫,渐渐地两人倒是都认真起来了。
杨姣姣年纪小性子活泼,先前被迫看姚清韵和姜蕊下棋就已经百无聊赖了,这会儿哪里还坐得住?
听到另一边热闹,跟姚清韵说了一声,一溜烟就跑了。
姜蕊和杜明徽也不好棋艺,围观了一会儿见两人一时半刻分不出胜负,就坐到一边聊天去了。
“没想到阿梧棋艺这般了得,改日咱们再来一局?”一局终了,姚清韵有些意犹未尽,就连称呼都改成了阿梧。
谢梧也顺水推舟,笑道:“清韵过奖了,若有雅兴回头咱们再聚便是。”
“好,那可说定了!”姚清韵立刻道,仿佛生怕谢梧反悔一般。
坐在一边的杜明徽回头笑道:“清韵这是总算逮住一个会下棋的人?想来我们这些人都要成为昨日黄花了。”
姚清韵嫣然笑道:“论棋艺,还真是……你们三个捏一块儿也比不过阿梧。”
她爱棋成痴,偏偏杜明徽书画双绝,姜蕊在闺中时喜欢练武,弹得一手好琴,都对棋艺没什么兴趣。杨姣姣更不用说了,年纪小没定性,什么都学得勉勉强强。
杜明徽同情地看着谢梧,“阿梧以后就等着三天两头被她拉着下棋吧。”
谢梧忍不住轻笑道:“清韵棋艺出类拔萃,偶尔切磋一番倒也不错。”
姚清韵睇了杜明徽一眼,欢喜地道:“还是阿梧最好了,咱们……”
“啊?!”一声惊恐的惊呼声打断了姚清韵的话,四人都不由怔了怔,谢梧指了指一侧道:“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杜明徽神色肃然,那个方向是杜府的后院,是杜家人日常居住的内宅。
“来人!”
很快便有两个杜府的中年仆妇过来,恭敬地道:“二小姐。”
杜明徽沉声道:“带人去看看出什么事了,莫要惊扰了客人。”
“是,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