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杀了岳开山如何?”
夏璟臣怔住,定定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半晌没有言语。
外间街道上的嘈杂声似乎变得格外清晰,房间里却又安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听闻蜀中女子彪悍,蜀中首富家的千金,当真是令本官叹为观止。”不知过了多久,夏璟臣方才缓缓道。
何止是叹为观止?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放眼京城,别说是这些没出阁的名门闺女,就是宫里的贵人,谁敢在一个才见过三次面,声名狼藉的太监面前说要杀掉太后家里的心腹?
谢梧却没有丝毫作态,只是微微垂眸神色淡淡地道:“督主是聪明人,与督主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我一贯喜欢心直口快一些,以免造成什么误会。”
“哦?”
谢梧道:“即便我愿意嫁给信王,我父亲也是不会允许的,但我知道太后是绝不会放过我的。英国公府如何我不在乎,但……我不能让他们将手伸到申家头上,还请督主明鉴。”
“就为了区区一个申家,你就敢主动向太后和信王出手?”夏璟臣怀疑地看着她。
“若没有申家,这世上早没有谢梧这个人了。”谢梧轻叹道:“督主可见过洪灾过后的流民?”
夏璟臣不答。
谢梧道:“我见过,那年…我被人追杀,奶娘抱着我跳了江,把我从江里捞起来的,就是流民。督主猜,他们为什么要捞我?”
夏璟臣眉梢微动,沉默地盯着谢梧的眼睛。
谢梧莞尔一笑道:“因为他们饿了。”
“我当时快要吓疯了,幸好他们只有三个人,他们想找个地方把我烹了,督主见过那些饿疯了的人是怎么吃人的吗?他们不会立刻把人杀了,那种天气死人放不了多久就坏了。他们会先切掉双臂,再切掉腿脚,再……如果死了一两顿吃不完,才会拿去卖掉。”
“我拿出当时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求他们饶我一命。但他们收了东西,却并没有打算放了我。那个时候,钱甚至都不是最重要的,食物才是。我趁着两个人出去找柴火,用石头砸死了留下垒灶的人。所以,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才八岁。”谢梧悠悠地诉说着,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夏璟臣微微眯眼道:“本官记得,谢小姐说你被申家收养的时候神志模糊,原来是骗谢家的?”
谢梧道:“也不算骗,被申家收养的时候,我确实神志模糊。我运气还不错,遇到好人了。是不是?”
她原本也不是有着钢铁精神的超级战士,那段时间的生活确实将她折磨得近乎精神崩溃。只不过持续的时间,没有那么长罢了。
“谢小姐为何要跟本官说这些?”夏璟臣问道。
谢梧平静地道:“我只是想让督主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我说了想要杀人,自然也是真的。督主需要功绩向陛下交差,我想要保障自己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安稳,督主不觉得我们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吗?”
夏璟臣冷笑道:“谢小姐凭什么与本官合作?”
谢梧道:“凭我是谢家大小姐,凭我能调动申家在京城的所有资源。”
“你能说服谢胤对付自己的女婿?”夏璟臣问道。
“英国公府不只一个小姐,自然也不会只有一个女婿,信王是最鸡肋的。谢绾和信王这门婚事,到底是谁算计了谁,可当真不大好说。”
夏璟臣道:“好,金吾左卫指挥使张诚是周兆戎的亲信,只要除掉他,本官可以与谢小姐合作。”
谢梧诧异道:“金吾卫指挥使?夏督主也太看得起我了。”
夏璟臣低笑道:“谢小姐或许做不到,但英国公一定做得到。谢小姐,英国公府在军中经营的时间跟大庆开国的时间一样长,您那位父亲的能耐比您想象的更大。只看,他愿不愿意为你出手了。”
谢梧思索了良久,方才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但周家那个岳开山……”
“谢小姐不是说太后不会杀你么?”
谢梧干笑道:“未雨绸缪总比事到临头再想办法强一些。”
夏璟臣嗤笑了一声,将一块黑色的令牌丢到谢梧跟前,“谢小姐是聪明人,应该不会把它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谢梧眼睛微亮,立刻收了起来,道:“自然,多谢督主。”
“督主。”门外传来一个有些急促的声音,夏璟臣问道:“何事?”
外面的人道:“陛下回京了,銮驾已经到了城外五十里的地方。”
夏璟臣立刻起身往外走去,“准备一下,出城迎接圣驾。”
“是,督主。”
“谢小姐,希望你莫要让本官失望。”
身后谢梧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幽深,“自然。”
直到夏璟臣的脚步声在外面消失,谢梧才长长出了口气,有些慵懒地靠进了椅子里闭目养神,脸上满是淡淡的倦意。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推开,秋溟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谢梧拿在手里把玩的黑色令牌不由微变了脸色,道:“夏璟臣这么轻易将东厂的令牌给了小姐?”
有了这个令牌,他们都可以进出诏狱了。
谢梧瞥了他一眼道:“想什么呢?你以为夏璟臣是活菩萨?你前脚拿着这个令牌去诏狱,后脚他就能抄了整个申家。”
秋溟有些失望,那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啊。
谢梧垂眸看着手中的令牌,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咱们还不是强龙呢。既然要选一方势力当靠山,自然要选最强的那个。”
秋溟道:“小姐不是经常说要制衡么?”
谢梧起身笑道:“制衡京城的势力,是皇帝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在京城长留。”
秋溟默默地点头。
“除掉金吾卫指挥使?”英国公府书房里,谢胤沉声道,坐在一边的谢奂也不由抬起头诧异地看向谢梧。
谢梧托腮道:“夏璟臣是这么说的。”
谢胤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阿梧,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些。”
谢梧无奈地道:“父亲,是夏璟臣找上我的,我也只是回来跟你商量,也不是非干不可。你可以先考虑考虑此事的得失,做决定的自然还是父亲。”
谢胤神色迟疑,“陛下一向防备我们这些旧勋贵,若是让他知道我们私下和夏璟臣……”
“夏璟臣也不傻,总不会主动向陛下吐露实情。”谢梧道:“他需要做出成绩,保证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和分量。我们只需要他在必要的时候抬抬手,就足够了。不是么?”
“明面上,英国公府和东厂,自然不会有所交集。”
谢胤垂眸道:“你让为父先考虑一下。”若是能够和东厂提督搭上关系,自然不算什么坏事。他们这样的世代勋贵,没文人那么多穷讲究。
当然,得到多大的利益,就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谢梧也不着急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父亲现在该准备另一件事了。”
“什么事?”谢胤不解道。
谢梧道:“夏璟臣说陛下的銮驾已经到了京郊五十里外,父亲或许该考虑一下,见到陛下要说些什么了。”
谢胤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谢梧,“夏璟臣竟然会告诉你这些?”
谢梧笑了笑,道:“碰巧罢了。”
谢梧点点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你说的事情,为父会好好考虑的。”
谢梧也不多劝,起身道:“好,我先回去休息了。”
谢奂也跟着站起身来,他有话想要跟阿梧说。
谢胤却叫住了他,道:“奂儿,你留下,为父还有事情要吩咐你。”
谢奂只得停下脚步,应道:“是,父亲。阿梧,大哥得了些好东西,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谢梧含笑道:“好啊,我等着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