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梧回到自己房中,两个精致的箱子已经摆在了桌上。
轻轻打开箱子,看着里面的东西原本清冷的眼眸也柔软了许多。
一个箱子里装着一套衣裳和头面首饰。衣裳是申家最新的蜀锦做成的,精美华贵令人不愿侧目。只看针脚谢梧就知道,这是母亲亲手做的。
她们兄弟姐妹四人每年生辰的时候,母亲总会亲手为他们做一身衣裳。她年轻时候是蜀中有名的绣娘,做出来的衣裳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看。
首饰应当是蜀中今年的新样式,跟京城略有不同。
另一个箱子里装着的是几个精致的香囊,里面放着好几种调配好的名贵香料。早两年谢梧事务繁多,时常会头疼失眠,即便是冬凛也没有法子,倒是大姐姐亲手调配的香料颇有效验。如今虽然好多了,她却还是喜欢大姐姐亲手调配制作的香囊。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卷轴。谢梧打开来看,不由笑出声来。这是二哥亲手画的春日农桑图。望着手中的图卷,谢梧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唇边也露出了点点笑意。
看过了礼物,谢梧才拿出那封家信。
信中母亲的言语一如既往的慈爱宽和,就如同她对儿女做的许多事情并不理解,却依然选择了支持他们。信中说了一些她离开后家中的琐事,还有对她京城之行的担忧。又再三叮嘱,京城若是不好就赶紧回家去,家里还有母亲和兄姐等着她。
她的平安信应该还要一些日子才能到蜀中,收到信他们应该就能放心一些了吧。
“小姐,国公府爷来了。”谢梧正在房间里收拾着东西,门外六月来禀告。
谢梧有些意外,自从她回来以后,谢胤还没有亲自来过她这净月轩。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权贵人家讲究多,女儿大了父亲自然需要避讳。
谢梧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一边净手,一边道:“请父亲在花厅里坐坐。”
“是,小姐。”
谢梧收拾了一番,才出了房门去花厅见谢胤。谢胤正坐在花厅里喝茶,眉头微锁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
看到谢梧进来他才放下茶杯舒展眉头道:“阿梧来了。”
“听说父亲进宫去了,看父亲的神色,此行可是不顺利?”谢梧问道。
谢胤轻叹了口气,道:“为父去求见陛下,是为了你和信王的婚事。”谢梧秀眉微挑并不言语,她知道皇帝不会想看到她嫁入信王府的,之前在宫宴上也已经表明了态度,不会出尔反尔,让谢胤皱眉的显然不是此事。
果然,谢胤道:“陛下深明大义,也说信王已经大婚,自然不好为了先皇的一句话就拆散一桩婚事。你和信王的婚约,在绾儿嫁入信王府的时候,就不作数了。”
谢梧道:“那父亲方才眉头紧锁,所为何事?”
“我出宫的时候遇到了南靖长公主。”谢胤沉声道:“听南靖长公主话里的意思,是想要和咱们结亲。”
“南靖长公主?”谢梧道:“南靖长公主看上大哥还是阿奕?”论年龄自然是谢奕更合适一些,但谢梧怎么也不相信南靖长公主能看上谢奕当自己的女婿。
谢胤望着她不说话。
谢梧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迟疑了一下才道:“南靖长公主说的是我?和谁?”
“沈缺。”谢胤道。
谢胤的脸色有些阴沉,无论是沈缺的出身还是他如今的职位,抑或者传闻中他的身体状况,都不是英国公府嫡长女婿该有的。
但南靖长公主敢在他面前开口,显然是在陛下跟前也提过了,陛下至少没有反对。
谢梧沉吟了半晌,面上却是一片从容自若,“父亲不用担心,这应当是南靖长公主一厢情愿的想法,或许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人,但是沈缺应该不会同意。”
谢胤有些不信,英国公府如今确实比不得当初,但底蕴却也远不是沈缺一个公主府庶子能比的。皇家一直打压国公府嫡系,是不想再让这些底蕴传承下去,但国公府的女婿却依然可以从中获益的。
谢梧微笑道:“结亲是为了结两姓之好,总要讲究个两厢情愿。只要陛下没有赐婚,一切都好说。”
谢胤点头道:“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陛下既然没有直接赐婚,想必也没有非要结这门亲事的意思。等你和信王婚约无效的消息放出去,自然有的是人上门提亲。陛下与我闲谈的时候,倒是提过几个宗室子弟。还说可惜容王小了你三岁,否则倒也是合适的。”
谢梧好奇道:“父亲是怎么回陛下的?”
谢胤道:“为父自然不能说中意容王,只说你刚回来想多留你一段时间。这事儿,不能咱们提,得容王提才行。”
谢梧觉得有些好笑,谢胤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急着将自己的东西推销出去,又怕太过殷切让别人看轻了自己,于是做出一副对顾客不屑一顾模样的小贩。
她很好奇,这么多年赋闲在家的闲散国公生涯,她这位父亲到底都想了些什么?
据闻当年的英国公世子谢胤,也是京城出了名的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
“父亲心里有数就好,女儿不着急。”谢梧道。
谢胤有些奇怪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一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这个女儿……
面对这种关系自己未来的人生大事,是不是太过淡定了?即便是她理解也愿意配合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想法,但谈到这种事女子总还是会有些羞涩不安的吧?
她不像是在和父亲谈自己的婚嫁之事,倒像是在和人谈生意。
谢梧可不知道谢胤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手指勾着腰间新换上的香囊把玩,一边道:“先前我跟父亲说的事情,父亲考虑的如何了?”
谢胤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你确定,夏璟臣会与我们合作?”谢胤问道:“一个金吾卫指挥使,算不得大事,却也不算小事。夏璟臣提这种要求,分明是想要试探我们。如果他过河拆桥,我们却因此得罪了周家……”
谢梧道:“父亲难道觉得我们现在没有得罪周家吗?周兆戎这几年处处被陛下打压,心里头不知道积了多少火气。父亲拒绝继续站队信王府,就是和他作对。你觉得他会不会当什么都没发生?”
谢胤闻言叹了口气,道:“太后和周家,过于执迷不悟了。”
如果信王的机会大,他也不是不愿意跟着赌一把。但这些年下来,他早已经看得明白。除非周家有本事举兵造反,否则即便泰和帝驾崩皇位也轮不到秦牧。
偏偏周家已经失去了先发制人的最佳时机。
当然如果当初先帝驾崩的时候周家直接起兵,成功的机会也是极为渺小的。
谢梧轻笑道:“权势富贵迷人眼,更何况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说起来,当年……信王离皇位,其实只有一步之差了吧?”
谢胤沉默不言。
如果当年阿梧没出事,先皇驾崩的时候,自己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出手帮助身为自己未来女婿的信王?谢胤如今不大愿意去想这个问题。
“我听说先皇最后那几年,其实对当今很不满了。”谢梧喝着茶,悠悠道:“当时太后和信王又是正得宠的时候,如果先皇能多活几年,如今这个位置上坐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九五尊位,就这么擦肩而过。谁能坦然接受?”
“父亲,陛下不肯相信我们这些开国功臣的后代勋贵,您想直接到陛下跟前表忠心,除非将谢家的家底都交出去,不然是没有用的。”谢梧道:“在陛下跟前有个人,总比两眼一抹黑强。我有七成的把握,夏璟臣是司礼监下一任掌印。”
花厅里沉默了良久,才听到谢胤的声音响起,“你再去见夏瑾臣一面,这事儿国公府可以替他办了,但也不能白出力。”
谢梧轻笑,“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