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杨柳巷来信。”九月从外面进来,将一封信函送到谢梧跟前低声道。
谢梧接过来打开,一目十行地扫过,站起身来往书房走去。
冬凛对她们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转身往刚布置好的药房配药去了。
九月跟上了谢梧的脚步,低声问道:“小姐,出什么事了?”谢梧将信递给她,九月看了一眼有些意外道:“易安禄重病卧床几日?这算什么重要消息?那种阉贼死了才好呢。”
谢梧道:“往下看。”
两人进了书房,九月也看完了信笺,皱眉道:“易安禄是装病?这是为了什么?”
谢梧轻哼一声道:“皇帝想派人去青州平叛,易安禄怕死不想去,他以为留在京城,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好事吗?”
九月也知道青州叛乱的事,大庆有太监监军的传统,易安禄如今在司礼监已经是一人之下,自然不乐意去青州受苦了。
太监是极其依赖皇帝宠爱的角色,一旦长期远离皇帝身旁,难免就会沦为昨日黄花。
“春寒将这消息传给小姐,是想……”
谢梧倚靠着身后的椅背,懒懒道:“先前我们跟永临侯府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再没有动过他们了。冯玉庭的案子马上就要开审,永临侯府那个……童麟的消息,可以递给锦衣卫了。”
“小姐想动永临侯府,不是易安禄不在京城更方便?”九月道。
谢梧看了她一眼,道:“那不是正好给了他将自己摘出去的机会?咱们这位陛下疑心病之重历代罕见,易安禄能得到他的信任成为司礼监的二把手,可见皇帝对他的信任非比寻常。我也很好奇,他能帮永临侯府到什么地步?”
九月撇撇嘴,道:“这些阉贼素来薄情寡义冷血无情,易安禄更是畜生中的畜生,他怎会为了一个庶女死保永临侯府?”
谢梧轻叹了口气道:“你觉得……他是为了永临侯府才娶了永临侯的庶女,还是为了这个姑娘才帮永临侯府的?你觉得冯玉庭的案子,跟他有没有关系?”
九月瞬间明白了,只听谢梧继续道:“到了易安禄那样的位置,太监和普通朝廷官员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摆弄权力的人。”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太监更容易心理扭曲而已。但纯粹的变态,是到不了那个位置的。
“奴婢明白了。”九月道:“稍后就去回信给春寒,不过易安禄对锦衣卫影响颇大,会不会被他将消息按下去?”
谢梧沉吟道:“有沈缺和夏璟臣在,易安禄恐怕还没这个本事。”
夏瑾臣一向对易安禄称不上恭敬,想让他言听计从想都不要想。沈缺更是能直通司礼监掌印黄泽,易安禄想要隐瞒这个消息难上加难。
冯玉庭勉强也算黄泽和夏瑾臣的人,永临侯府这次惹上的可不只是她。
宫中,泰和帝正因为易安禄连续三天缠绵病榻耽误了行程而心情不悦。
“太医去看了?易安禄当真病得这么重?”
侍立在一侧的黄泽恭敬地道:“禀主子,太医院院使亲自去看的,确实是病得不轻,前两日连米粥都进不去了,人也昏昏沉沉的,今日才略好了些。”
泰和帝冷哼一声,道:“当真是好奴才!偏要用得上他的时候撂挑子!”
黄泽道:“前些日子易公公独自一人留守京城,想来是劳累太过。派去探望的小太监回来还说,易公公再三托他向陛下请罪,说不能及时为主子分忧实在是罪该万死。还求主子再给他两日时间,他定能起身前往青州。”
“行了。”泰和帝没好气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是什么苛刻的暴君,连卧病在场的人都不放过。既然他病了,就让杨清虚替他走一趟吧。”
杨清虚是司礼监次席秉笔,司礼监一共有三位秉笔,因为掌印黄泽和首席秉笔易安禄势大,另外两位秉笔的存在感一直不高。其中一位赵端更是一心服侍泰和帝左右,极少争权夺势,倒真像是个寻常贴身太监了。
“是,皇上。”黄泽恭敬应道。
泰和帝靠在软榻里,右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问道:“夏璟臣的伤怎么样了?刺客抓到了没有?”
“回主子,捣毁了几处刺客的窝点,但伤了夏璟臣的刺客却还没有下落。”黄泽道:“他的伤倒是好了不少,听东厂的小子说他让人将公务送到府上,一边养伤一边处理公务,东厂那边的事务倒是都没有耽误。另外他还在准备一些北境军中有关的事情,倒是不比平常清闲。”
闻言泰和帝脸色稍霁道:“夏璟臣年纪不大,办差倒是勤恳。”
“都是主子会调教人。”黄泽恭维道:“若非主子当初慧眼识珠,哪有他今天?”
泰和帝闻言也笑了起来,先前的怒火早已经一扫而空。
他看重信任黄泽,不仅是因为黄泽是从小就陪在他身边的太监,更是因为黄泽知道分寸。
他永远不会忤逆泰和帝的意思,即便跟易安禄关系不好,也不会在泰和帝面前进谗言挑拨,更不会嫉贤妒能打压后辈。
侍候泰和帝休息了,黄泽才恭敬地退出了大庆宫,往大庆宫一侧的配殿处理公务。
司礼监掌印每日的事务并不比朝中的左右二相轻松,朝廷百官和地方上的折子,需要由左右二相与各部官员商议,写出处理意见,然后由皇帝做最后的决议。
但皇帝的精力有限,又或者并不是每个皇帝都愿意整天批阅奏折,又不愿丞相做大专权,便将批红权授予了司礼监掌印。司礼监的太监需要每日将呈上来的折子仔细阅读,分门别类写出简报,然后选出需要皇帝亲自决策的陈奏给皇帝,最后批红落印才能发出去。
如果皇帝是个勤政的,司礼监就只纯粹是皇帝的笔杆子和印玺戳子。但如果皇帝不想做事,司礼监的权力就会变得很大。
如今的泰和帝算不上懒惰也算不上勤政,重要的事情他都会亲自过问,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两年皇帝已经隐隐有了些怠政的倾向了。
黄泽出了大庆宫,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才低声道:“公公,您怎么不跟皇上说,易公公是故意生病的?”
黄泽脚下一顿,瞥了一眼跟前尚且还稚嫩的小太监道:“故意生病?证据在哪里?便是有,有些话也不能从我的嘴里说出来。”
小太监显然并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黄泽摆摆手道:“把嘴巴闭紧一些,若是让我知道有什么闲话从你们嘴里传出去,小心你们的皮!”
跟在黄泽身边的两个小太监都吓了一跳,连忙低声应是。
黄泽轻叹了口气,道:“在这宫里,想要活下去往上爬,一定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是主子想让你说的,什么话主子不想让你说。自己都拿不准的话,就更不能从自己的嘴里传出去。那些文官信口开河,说不定还能落个直言进谏的名声,我们这些人若是乱说话,只有死路一条。”
“谨遵公公指点。”小太监们将头低到了脖子前,连声应道。
黄泽已经垂眸踏入了配殿。
易安禄这几年越发猖狂了,他以为主子当真不知道他跟那些勋贵朝臣暗中勾勾搭搭?
不过是主子还没想收拾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