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二十二分。
视频画面里的灰西装男人还在说话，声音平稳，像是在讨论天气。林晚盯着他，手指轻轻搭在耳麦边缘。她没再点头，也没回应刚才那句“信号不稳定”的试探，只是再次把已公开的声明推送到共享频道。
对方眼神微动，但很快压下情绪。
林晚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她转头看向侧屏，苏悦正低头核对资料，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几秒后，一条新信息弹出：对方代表团中坐在左侧第二位的年轻代表，名叫陈远，三十岁出头，曾在能源局下属实验室工作三年，半年前突然离职，去向未登记。
林晚记住了这个名字。
会议重新进入议题环节。灰西装主导发言，绕开矿区调查的核心问题，转而强调“程序合规性”和“第三方介入权限”。林晚听着，没有打断。她的视线时不时扫过陈远的位置。每当提到“采样数据归属”或“现场准入标准”，他的手指就会轻微抽动一下，像是想碰触什么又强行忍住。
林晚闭了闭眼，压下太阳穴处的闷痛。今天已经用了两次“心灵洞察之镜”，第三次会让她短时间内无法集中精神。但她需要确认一件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动摇了。
她低声对苏悦说：“调一份旧版技术方案上来，编号t7-3，别发主屏。”
苏悦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刻明白过来。几秒后，那份文件出现在林晚的私人终端上。
林晚翻开其中一页，在共享文档里故意引用了一段早已被废弃的技术参数。她说：“根据我们掌握的数据模型，高频共振采样法在深层矿脉中的适用性仍有争议。”
话音落下，她紧盯陈远的眼睛。
他猛地抬头，瞳孔收缩，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就是这个反应。
林晚收回目光，心跳加快。那个方案三个月前就被内部否决了，连正式会议都没上过。正常人不会认识它，更不会露出这种表情。只有真正参与过前期测试的人，才会记得它的存在。
她轻声下令：“切断音频五秒，只留画面。”
苏悦迅速操作。公共频道的声音中断了一瞬。
“准备东侧缓冲区。”林晚说，“十分钟后，让他有理由离开座位。”
苏悦点头，立刻联系安保组调整监控路线，并在系统内生成一条虚假警报提示——东区设备间温控异常，需技术人员到场核查。
两分钟后，陈远接到通知，起身离席。他走得很慢，脚步迟疑，但在经过主控室侧门时，还是停顿了一下。
林晚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站起身，对所有人说：“我出去一趟，五分钟后回来。”然后从另一条通道离开主会议室。
缓冲区是一间小型洽谈室，位于主控区与技术走廊之间。林晚比陈远早到一步。她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听到门开的声音才缓缓转身。
陈远站在原地，脸色紧绷。“我不该来这里。”
林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几秒后，她抬起手，凝视他的双眼。精神瞬间集中，视野里的一切声音都退去。“心灵洞察之镜”开启。
短短一分钟内，她看到了很多东西。
不是完整的记忆，而是碎片般的情绪和念头：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站在医院门口的照片；一封加密邮件标题写着“家属安置已完成”；一段对话片段，“只要你配合，他们就不会再找你家人麻烦”。
他还害怕。
但他不想继续骗下去。
林晚收回视线，头痛立刻袭来，像是有人拿锤子敲她的后脑。她扶住桌角，稳住身体。
陈远察觉到了什么，皱眉后退半步。
林晚开口，声音很轻：“你女儿还在重症监护室？”
男人浑身一震。
“我不是来抓你的错。”林晚说，“我是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陈远冷笑：“我能选什么？你们谁都不会放过我。”
“我可以安排医疗资源。”林晚说，“顶级专家，转入公立医院特护病房，全程保密。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支持修改协议条款，允许联合监督机制成立。”
“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因为你没有别的路。”林晚直视着他，“你现在做的事，是在帮他们掩盖真相。一旦事发，第一个被甩出去的就是你。你以为他们真会在意你家人的安全？”
陈远的手指攥紧又松开。
林晚继续说：“新的协议不会让你背责。所有操作流程公开记录，审计通道独立运行。你可以保留研究参与权，甚至能以‘技术顾问’身份署名。这不是背叛，是止损。”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陈远终于开口：“他们不会同意全面开放采样。”
“那就先从核心样本区开始。”林晚说，“每天两次联合取样，数据同步上传。只要第一批结果出来，公众自然会看清真相。”
“如果我帮你……他们会报复。”
“我会让联盟提供人身保护。”林晚说，“不是口头承诺，是实名备案，接入公安联动系统。你现在签不了字，但我可以先启动预案。”
陈远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问：“什么时候生效？”
“你回到会议室，提出修正案，我们就立刻执行。”林晚说，“我可以当场更新协议文本。”
他深吸一口气：“好。但我有一个条件——我要看到我女儿转入新医院的通知。”
林晚拿出手机，拨通苏悦的号码。
电话接通，她只说了两个字：“启动。”
不到一分钟，一份加盖公章的转院通知书传到陈远手机上。医院名称、床位号、主治医生信息全部清晰列明。
他盯着屏幕，手指微微发抖。
林晚看着他，没催促。
五分钟后，陈远抬起头：“我回去开会。”
林晚点点头：“记住，你说的是‘技术可行性建议’，不是立场转变。用专业术语包装，别让他们起疑。”
陈远转身走向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时，忽然停下：“如果你们食言……”
“我叫林晚。”她平静地说，“我说话算数。”
门关上了。
林晚扶着桌子慢慢坐下，额头渗出冷汗。她知道刚才那一分钟的洞察已经耗尽她的精力，接下来必须靠判断力撑下去。
耳机响起：“林晚，他在往回走，安保组已确认路径安全。”
是苏悦的声音。
林晚应了一声，打开主协议编辑界面，开始修改条款。原来的“单方调查权限”被删除，替换为“三方联合监督机制”，新增每日数据公示节点和应急响应触发条件。
她按下保存键，协议版本号跳转为V4.0。
主屏幕显示，对方代表团重新进入会议状态。
灰西装正准备发言，陈远却举起手。
“我有个补充意见。”他说，“关于采样流程的透明度问题，我认为可以引入外部监督机制。”
会议室瞬间安静。
灰西装转头看他，眼神锐利。
林晚坐在主位，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平静地迎向镜头。
协议修订草案自动弹出，全屏展示。
“我们愿意接受联合监督。”她说，“第一批样本，明天上午九点开始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