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阔之本已走到楼梯拐角,听到那句“这里就是你的家”,脚步骤然顿住。
下一秒,他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下来。
拖鞋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每一下都像是砸在人心口上。
“家?”
南阔之的声音里淬着冰碴,带着一股子少年人不管不顾的狠劲。
他站在楼梯的最后一级,居高临下地看着客厅里的两个人,手指直直地指向缩在南母身后的南栎。
“妈,我今天把话放这儿!”
“这个家,有她没我!”
“有我,没她!”
南母的脸色瞬间铁青。
“南阔之!”
“你给我闭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南阔之根本不听,他往前走了两步,手指几乎要戳到南栎的鼻尖上。
“我凭什么闭嘴?”
“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
“我亲妹妹回来了!南家的正牌千金回来了!为什么还要留着一个鸠占鹊巢的假货在家里碍眼?”
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在空旷的客厅里震荡出回音。
“你是不是觉得我妹妹大师脾气好,就好欺负?”
“她受了二十年的苦,回来不是为了看你们一家三口跟这个冒牌货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的!”
“南阔之!”
南母气得浑身发抖,她快走几步,一把将南阔之拽了回来,挡在了南栎身前。
“你给我上楼去!听见没有!”
南阔之被她拽得一个趔趄,眼里的怒火却烧得更旺。
“我不!”
“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妈,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就不怕我妹寒心吗?”
南母看着儿子执拗又愤怒的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瞬间竟涌上一股无力感。
她眼中的厉色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
“小栎留下来,是有别的原因。”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不想让更多人听见。
“这个原因,现在还不能说。”
南阔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呵。”
“别的原因?”
“我看就是你给别人养孩子养出感情了,舍不得了!”
“这都是你的借口!”
“我不管什么原因!我只知道,我妹回来了,这个家就容不下她!”
客厅里的争吵越发激烈,像一把烧得正旺的火。
南栎站在风暴的中心,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她终于动了。
她走到南母身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妈妈,你别跟三哥吵了。”
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着哭过的沙哑。
“是我不好……”
“我走就是了。”
这句话,像是一滴油,溅进了烧得正旺的火堆里。
南阔之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全都对准了她。
“你闭嘴!”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他猛地一甩手,像是要挥开什么脏东西。
“滚开!”
南栎被他巨大的力道带着,向后踉跄了两步,没能站稳,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咚的一声闷响。
客厅里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南阔之愣住了,看着自己还扬在半空的手。
南母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血红。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南阔之的脸上。
整个客厅都能听见那声音的回响。
南阔之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一个清晰的五指印浮现在上面。
他被打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你……你打我?”
南母的手还在发抖,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混账东西!”
“南阔之,你长本事了,啊?!”
“你敢对她动手?!”
南阔之捂着脸,眼里的震惊和委屈迅速被更浓烈的怨愤取代。
“我没错!”
“该滚的人是她!不是我!”
“我就是看不惯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明明就是个小偷,偷了我妹的人生,还装得跟个受害者一样!”
母子二人的争吵再次爆发,比刚才更加激烈,更加不管不顾。
谁也没有注意到,摔在地上的南栎,是什么时候自己默默爬起来的。
南栎的膝盖磕破了,渗出细小的血珠,晕开在白色的家居服上。
她看了一眼激烈争吵的母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安静地走向门口。
她换好鞋。
拉开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
再轻轻地把它带上。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就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的夜色里。
*
外面的空气很凉,带着秋夜独有的萧瑟。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下一盏路灯缩短。
她一个人走在人行道上,漫无目的。
周围的车辆呼啸而过,带着城市夜晚的喧嚣,却都与她无关。
行人行色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处。
只有她,像一颗被遗弃的石子,不知道该滚向何方。
南家的爸爸妈妈对她很好,这种好,甚至超过了对南阔之这个亲生儿子的耐心。
可她总觉得,这份好意背后,还藏着别的东西。
那是一种她看不懂,也想不明白的复杂。
至于那三个哥哥,对她的厌恶是那么真实,那么毫不掩饰。
其实她能理解。
那个占据了她身体的“东西”,用她的脸,她的身份,做了太多伤害他们的事情。
他们恨不得杀了自己,才是正常的。
留在这里,最对不起的人是扶虞大师。
是她,偷走了本该属于扶虞的二十年人生,享受了本该属于她的父爱母爱,夺走了南家大小姐这个称呼。
她提过很多次要离开。
每一次,都被南父南母用各种理由拒绝了。
为什么呢?
南栎想不通。
她走到一个公交站台,在冰凉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城市璀璨的灯火在她身后,她却只看着天上那轮孤零零的月亮。
月光洒下来,清冷,又温柔。
就像她短暂人生里,感受过的那些虚幻的暖意。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一道带着几分不确定和几分惊喜的男声,突然在她头顶响起。
“咦?”
“这么巧!你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