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这两个字从扶虞口中说出,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静。
南怀川却无法冷静。
他下意识地将扶虞护在身后,身体紧绷,摆出了防御的姿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
“什么幻境?那个怪物弄出来的?”
“我们怎么出去?”
扶虞没有回答。
她的视线越过南怀川的肩膀,望向前方那片浓稠的黑暗。
那片黑暗,正在蠕动。
像是有了生命。
一团黑色的雾气从虚无中慢慢凝聚,拉长,变形。
最终,它幻化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那人形发出桀桀的笑声,尖锐刺耳,像是用指甲在刮擦玻璃。
【找到你了。】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神主的祭品。】
南怀川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死死地盯着那团黑雾,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这话什么意思!!!”
黑雾没有理会他,它只是对着扶虞的方向,发出了贪婪又垂涎的低语。
【你的灵魂,一定很美味。】
话音未落,那团黑雾猛地暴涨,化作一只巨大的利爪,朝着扶虞当头抓下。
速度快得带起了尖锐的破空声。
“扶虞,小心!”
南怀川目眦欲裂,想也没想就张开手臂,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挡在了扶虞面前。
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他不能让妹妹出事。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一只微凉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将他往后拉了一点。
扶虞走到了他前面。
她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着那只迎面而来的巨大利爪。
然后,她伸出了一根手指。
指尖莹白如玉,与那狰狞的黑爪形成了极端的反差。
“聒噪。”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一道金色的光芒自她指尖爆射而出,凝成一道锐利的剑气,瞬间便将那只黑色的巨爪从中间劈开。
【滋啦——】
黑雾发出凄厉的惨叫,被劈开的部分像是被烈火灼烧,冒出阵阵青烟。
它迅速后退,重新在远处凝聚成形,只是身形比刚才虚幻了许多。
它似乎被激怒了。
【你竟敢伤我!卑贱的贡品!!!】
【我要让你看着你最在乎的人,在你面前痛苦地死去!】
黑雾翻滚着,这一次,它没有再攻击扶虞。
它的目标,变成了南怀川。
一缕黑气,如同一条细小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绕过扶虞,以一种刁钻的角度,瞬间钻进了南怀川的眉心。
南怀川的身体,猛地僵住。
扶虞的眉头,第一次微微蹙起。
她想阻止,却已经晚了。
那个被称为“幻灵”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为了战斗。
它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污染和寄生。
“大哥?”
她伸出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南怀的眼神,正在迅速变得空洞。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对不起……”
“是我的错……”
“是我没用……”
幻灵得意的狂笑声在整个空间里回荡。
【看到了吗?】
【这就是人类,脆弱,愚蠢,充满了各种可笑的情绪。】
【而这些,都是我最好的养料。】
【你就好好欣赏吧,欣赏他是如何被自己的心魔,一点点吞噬干净的!】
说完,那团黑雾再也不停留,迅速隐没,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它跑了。
扶虞将南怀川平放在地上。
她蹲下身,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呼吸平稳。
又搭上他的脉搏。
心跳有力。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出问题的是他的神魂。
他被拉入了他自己的心魔幻境。
幻境,会具现化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执念。
南怀川的恐惧是什么?
扶虞的脑海里,闪过他刚才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闪过他之前那个用力到骨头都疼的拥抱。
他的恐惧,是再一次失去她。
这种幻境,外力无法打破。
除非他自己能勘破心魔,自己走出来。
或者……
有人能进入他的幻境,将他带出来。
就在扶虞沉默的时候,一道小小的,散发着柔和绿光的身影,从她的袖口里钻了出来。
小木灵扑扇着叶子,飞到扶虞面前,眨巴着黑豆似的眼睛。
它好奇地打量着地上的南怀川。
“主人。”
“这个人类的情绪波动好大,刚才那个坏东西差点被他的负面情绪撑爆了。”
扶虞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南怀川。
小木灵绕着扶虞飞了一圈,停在她的肩膀上,歪了歪脑袋。
“不过,主人。”
“你真的变了。”
扶虞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眼,看向小木灵,语气没什么起伏。
“哪里变了。”
“你以前从不管这些闲事的。”
小木灵用藤蔓小手比划着。
“以前遇到这种被心魔入侵的人,你都是直接走开的。”
“你说,每个人的劫,都要自己渡。”
“可是现在,你居然会担心一个人类了。”
小木灵凑近了扶虞的脸,小声地,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主人,你变得有人情味儿了。”
人情味儿。
扶虞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那个用力到颤抖的拥抱,似乎还残留在她的感官里。
那个男人失态的、带着哭腔的、一遍遍喊着她名字的声音,也仿佛还在耳边。
那些陌生的,却又并不让她排斥的体验。
这就是……人情味儿吗?
扶虞的唇角,忽然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
那笑意一闪而逝,快得小木灵以为自己看错了。
“想救他,就只有进入他的幻境里面。”
扶虞站起身,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小木灵一下子慌了。
“不行啊主人!你快住手啊!”
“每个人的心魔幻境都是最凶险的地方,你的神魂进去,要是出不来怎么办?”
“而且你才刚醒过来没多久,力量都还没完全恢复!”
扶虞没有理会它的咋咋呼呼。
她只是低下头,看着地上那个陷入噩梦的男人。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她俯下身。
伸出那只莹白修长的手,轻轻地,覆盖在了南怀川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