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降落,整座村庄的犬吠都染上凄厉,狐狸开始窃取村民的牲畜养伤,畜栏里蒸腾的血气凝成红雾,顺着狐狸嶙峋的脊梁钻入伤口。
柳客央求他爹雇佣了修士,开始了大范围的搜索。
那天狐狸闻到了灵气,去雪原上找到了一株寒盏花,他待在雪原深处,舔舐着花蕊间的蜜水,吸收了那花朵,丹田处金丹虚影暴涨至七尺,成了一个婴孩模样,突破了元婴。
哪料元丰看他一直没回来,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被柳客发现了,刚出林子就被附近的村民发现了,然后浸过黑狗血的麻绳被勒进腕骨,破败的身体被切割挖掘。
三日后,发现元丰的王寡妇,在那条河边再一次见到了元丰。
王寡妇挎着竹篮在河边浣衣,忽然瞥见浮冰间漂着黛蓝布片。她哆嗦着拨开芦苇,元丰残破的身子卡在冰缝间,空荡荡的胸腔里结满冰晶,腕上还缠着几根红线。
只是这次是身上少了些东西的元丰。
\"造孽啊……\"王寡妇瘫坐在冰面上,看着元丰被冻得僵硬的皮肤。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冰面,夜北风卷着铜锣声传遍村落,妇人凄厉的叫喊声划破云端,那具腹背敞开的尸体,在朝阳下泛着金红的光晕,于是狐妖的流言开始四起。
狐狸出来之后,瞧着这副光景,心里怒气暴涨,它掳走了知道的负心人,蓬松的尾尖浸在血泊里,将哀嚎的人们吊在幻境之中。
它看见捧着红豆羹的发妻埋进地下,看见薄情的女郎抛夫弃子,看见多情的公子四处留情,看见厚颜无耻的登徒子猥亵他人之后却什么惩罚也没遭到,悔恨与惊惧在狐瞳里酿成琥珀色的光晕。
只是吸食欲望与恶意,居然在短短半月内修到了元婴中期。
风雪渐起,碎玉般的雪霰撞在惊蛰剑镡上,霜染上了褚瑾的眉眼。
褚瑾反手挽出霜华,剑气掀起的罡风卷起他狐下暗绣星图的里襟。
寒光闪过,狐妖瞳孔一缩,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他只剩最后一条尾巴了。
披着大氅的仙人给昏迷的江枫设下结界,去到他关押凡人的幽谷洞穴。
四野荒寂无声。
“哈哈哈哈哈——”
风雪覆盖了雪原,红衣男子披头散发,跪立在一片茫茫的白中,风雪灌进喉管凝成利刃刺痛着五脏六腑,眼下淌出一行白色的霜雪。
温柔的灵力瓦解着妖丹,元婴里的小狐狸渐渐消散。
风雪过后,残破红衣被狂风卷上苍穹,露出下方巴掌大的杂毛狐狸。
小狐狸精神抖擞地从那片残存的红衣下钻了出来,耳尖还沾着星屑般的冰晶。
它清澈着眼神,肉爪踩上雪地,歪了歪脑袋甩掉身上的雪,埋着小碎步,蹦跳着消失在雪原深处。
……
惊蛰剑悬于冰窟之上,剑穗缀着的穗子在寒风中簌簌作响。
褚瑾并指抹过剑脊,万千道淡青色光晕如游鱼钻进凡人眉心——那些被幻境蚕食得干瘪的面庞变得不再狰狞可怖。
“宿主,我们不杀了那狐妖吗?”7788好奇极了,电子音裹着雪粒簌簌作响。
褚瑾不语,他想到了曾在深林中结识的那只被束缚的蛇。
“天地因果,自有命数。”
且让它回去做一只小狐狸吧。
褚瑾给被关押的凡人施了清神诀之后,给等在雪原外的余茂等人发了讯息,通知他们来接人,之后便御剑飞回了东古城中。
雪原之外,余茂腰间的接引玉牌突然绽出金芒。他抬头,望见北境天际线被剑气劈开,霜袍仙人化作流星坠向东方,身后拖曳的灵光在雪幕中烧出百里蒸云。
北境又开始飘起了大雪,这霜雪暴烈如天河倾覆,东古城檐角兽吻已积了三寸雪。
纷纷扬扬的纯白飘洒,覆盖这一片大地,覆盖城主府,覆盖了柳客那间埋藏着血腥恶臭的小院。
褚瑾掠过城主府描金绘彩的琉璃瓦,悄无声息隐去身形来到那城主府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地龙蒸腾的热气正融化西窗上的霜花,柳城主窝在暖气腾腾的书房里翻看着什么,不时和身边的美妾嬉笑两句。
柳客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鎏金暖炉里噼啪炸开的炭火。
褚瑾走进去,按照狐妖的记忆踏入密室。
黑暗如浓稠的墨汁漫过膝头,,有什么东西被触动,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柳暗花明处,烛火在跳动。
红袍少年手上攥着嵌鸽血石的银刀,猩红蜀锦长袍下摆正在血泊里晕开深褐纹路,地上躺着个鲜血淋漓的人。
正是那小厮柳桥。
他饿,他困,他冷。
他张嘴说不出话,前胸被挖开一个血血窟窿,永远的死在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边上的少女疯疯癫癫,畏畏缩缩缩在墙角,将脸埋进撕破的裙裾,假装自己不存在,生怕自己被稚子模样的恶魔看见。
“哎……真不耐玩,才剖了一半就断了气了。”
少年嘀嘀咕咕,指尖缠绕着从伤口拽出的肠衣,取出那根完整的肋骨,脸上有黑气在蔓延。
心口灼痕骤然发烫,褚瑾感应到了魔气的味道。
“咦,有客人来了!”柳客眼睛一亮,歪头轻笑,随即精准的找到了褚瑾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