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老钟喝了几口水,咳了起来,喘了喘气儿,对钟怀山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老母猪儿子多不多?可惜都是杀材。”
“俗话说,好儿不要多,一个顶几个。”
老钟又咳了两声,等胸腔起伏平息了一些,又说:“就像大侄子你,这么能干,可不就一个顶文松他们弟兄一大群。”
种怀山连忙摆摆手:“看看叔你说的哪里的话,别说我没什么本事,就算有点能力,哪能就顶上他们一群啊!”
“唉,还是人多了好,特别是逢到事上,几个大男人往那一站,气势上就占了先。”
老钟不再说话,就眯着眼睛看着他,钟怀山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叔,给你直说吧,瑞瑞的事儿,我确实咽不下这口气。可是我给他们部队也反映了,人家一句包办婚姻,就把我打发了。”
聂大梅插嘴说:“那怎么办?当初下定,他们不是给了钱的吗?那下定的钱不退回给他们了,好歹也算补偿一下麒瑞……”
钟怀山打断她说:“下定时是给钱了,可是那是媒人说好的,就拿过来走一下过场的。人家说了,咱麒瑞找个当兵的,算是高攀。”
“不管怎么说,男方总是要下定的,一百六十块钱,拿过来走一下场面,当天就拿回去了!”
聂大梅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看了看老钟的脸色,闭上嘴不再言语了。
钟怀山又说:“我咽不下这口气,想去田王庄闹一场,把他们家的家具砸坏几个,也算是出了这口恶气。”
“可是就我和麒祥两个人,人单势弱不成啊,”他又叹了口气,“就我们爷俩,人家轻易就把我们给捺住了。到时候别说出气,怕是只有挨打的份了!”
老钟愣愣地看着他:“这么说,你是想让文松他们几个,和你一起去田王庄闹事?”
钟怀山挠挠头,讪笑了一下,说:“叔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跟着我闹事的。到时候不要他们动手,充其量让他们和我们一起,过去壮壮声势。”
“打砸东西的事情,我和麒祥动手就行了!”
这时刚好小七从外面进来,听到了钟怀山说要打砸什么东西,不问青红皂白,就立马举着手应和:“哥要去哪里踢馆子啊,带着我一份!”
最近电影放映队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放映了几个武打功夫片,再加上城里的录像厅每天播放的,也是那些打打杀杀的录像。
所以小七说话,就模仿了那些流行的词语。
老钟看他毛毛躁躁的,说话也不知道个轻重,自己虽然虚弱,语气里仍旧带了严厉:“你看看你整天咋咋乎乎的,像个啥样子,咋哪哪都有你的事儿。”
“你去叫你大哥过来一趟吧!”
钟文松听了钟怀山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哥,别说咱们是本族本家,有事情应该无条件地帮忙。就是远一些的,甚至是外来户,咱能帮的,也一定会帮。”
说着他话锋一转:“可是也得看是啥事啊,你说的这个事儿,去人家家里打砸东西出气,这可是犯法的事情。”
钟怀山看文松想推托,心里便不痛快:“你还别说,你这识文断字的教书先生,还是比我这文盲大老粗村长知道得多啊!”
“其实你就说咱这农村里的事吧,从毛主席他老人家那时候起,就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你说说咱这老农民吃了哑巴亏,受了窝囊气,只是人家不犯法,政府管不着,公安没权力抓,咱们能怎么着?砸他两样东西出出气怎么了?就这还合住犯法枪毙了?”
钟文松看他执迷不悟,就说:“哥,打砸东西还真的是犯法的。你说说你是村长,我是老师,咱这等于是知法犯法。枪毙是合不住,万一人家报了警,把咱拘留个十天半月的,再赔人家一些钱,这是有可能的。”
钟怀山咂摸咂摸,钟文松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可是他毕竟是一个村长,要是采纳一个小老师的建议,这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于是他松了一口气一半的口,“这样,咱俩不去,让麒祥带着他们几个去。让你美娥嫂子和仙芝、麒瑞,美兰,还有你们家小停,一起去叫骂,非让他们丢脸不可。”
钟文松看他都这样说了,再坚持下去会让钟怀山觉得自己不想帮他的忙,于是只得说:“那就按你说的吧,只是要给他们说一下,去闹一闹就行了,凡事要适可而止,不能太过分了,对咱自家影响也不好。”
钟怀山借了一辆三轮车,那是村会计家全村仅有的一辆三轮。男男女女拉了满满一车人,去田王村闹了一场。
钟文松没有去,并且借口小石头生病体弱,也没有让李停去。
听邝金玲和宁海霞回来后说起来,这次去闹事,战果辉煌,把那田家的锅碗瓢盆都砸了个稀烂。
美中不足的,是钟麒祥在战斗中受了伤,被田老头挥起的铁锹拍到了后腰。
钟麒祥当时也没有感到有多么严重,只是觉得腰有点儿沉。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田老头拍的这一铁锹,竟然慢慢地让他男人的雄风荡然无存。
老钟已经咽不下任何食物,整个人陷入了昏迷状态,偶尔清醒,更像是临终前的回光返照。
钟文松和聂大梅还有文顺他们都很清楚,老钟已经到了大限将至的时刻。
聂大梅趁着他们弟兄四个都在,哭着和钟文松商量:“你爹眼下这个样子,得挪个堂屋里啊,总不能在小七这偏房里落气吧!”
“你也知道咱这里的规矩,在哪里落了气,就得在哪里入殓,从哪里出棺。你们弟兄五个,总不能让你爹从偏房里出棺,让外人耻笑啊!”
钟文松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其实他前天晚上,在家里已经和李停商量过这个问题。
李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想让老钟从他们家出棺。
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对他说了一番话:“当初他可是答应过我爹,要让他从咱们家堂屋里出棺的。”
“咱这里的规矩,可是一个门口三年内不能出两口棺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