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穆清则坐在窗前,翻着父亲带来的《本草纲目》,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眼神幽深。
省城的月光下
某一夜,卫穆清独自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省城的月亮。
“弟弟,想家了吗?”卫承璟走过来,手里捏着半块偷藏的糖糕。
卫穆清摇头,声音很轻:“我在想……如果爹爹考不中,我们该怎么办?”
卫承璟一愣,随即咧嘴笑了:“怕什么?大不了我多打几份工,总能养活你们!”
卫穆清看着哥哥,黑眸在月光下深不见底。
“嗯。”他轻声应道,“哥哥最厉害了。”
可他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省城的冬天来得比县城更早,也更冷。
卫丰每日天不亮便出门,裹紧单薄的棉袍,踩着晨霜去贡院外排队。他站在一群衣着光鲜的考生中间,显得格格不入。有人认出他是那个“带着白毛儿子”的乡下秀才,便故意高声谈论,说“妖异之家,岂能登科”。
卫丰充耳不闻,只是低头默诵文章。
银钱如水,生计艰难
柳氏接了些绣活,日夜赶工,手指冻得通红。可省城的绣娘太多,工钱压得极低,一幅精致的屏风绣样,才给五十文。她咬牙接下,熬了三夜才绣完,换来的钱却只够买半斗米。
卫承璟心疼母亲,偷偷跑去码头帮工。他人小力气弱,只能做些记数、跑腿的活计,一天下来,掌心磨出血泡,却只挣了八文钱。
“娘,给你。”他把铜钱塞进柳氏手里,咧嘴一笑,“我明天还能挣!”
柳氏眼眶一热,却板着脸道:“谁让你去的?你还小,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卫承璟笑嘻嘻地躲开她的手:“我乐意!”
卫穆清的夜晚
卫穆清极少出门,省城的阳光太烈,他的皮肤受不住,稍微晒久些便会泛红起疹。可即便到了夜晚,他出门时也必须戴着帷帽,否则街上的孩童会指着他尖叫:“白毛鬼!”
有一回,他独自去药铺买药,路上被几个半大孩子拦住。
“妖怪!把你的帽子摘下来!”为首的男孩伸手就要扯他的帷帽。
卫穆清后退一步,手指攥紧袖中的药包,声音极轻:“让开。”
“哟,还会说话?”男孩大笑,伸手推他,“滚回你的妖怪洞去!”
卫穆清被推得踉跄,帷帽歪斜,露出一缕白发。孩子们哄笑起来,有人捡起石子朝他扔去。
他站在原地,没躲,也没哭。只是等他们笑够了,才慢慢整理好帽子,转身离开。
回到家,卫承璟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谁欺负你了?”他一把抓住弟弟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
卫穆清摇头:“没事。”
卫承璟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抓起弹弓就往外冲。
“哥哥。”卫穆清叫住他,黑眸平静,“别去。”
“他们欺负你!”
“我知道。”卫穆清轻轻笑了,“但他们不值得你动手。”
卫承璟愣住,半晌才咬牙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卫穆清没说话,只是低头整理药包,指尖在某一味草药上轻轻摩挲。
父亲的困境
卫丰的才学在县城堪称翘楚,可到了省城,却显得平平无奇。更糟的是,有人拿卫穆清的白发作文章,说他“家宅不宁,必有妖异”,甚至暗中排挤他,不让他参与文会。
有一日,卫丰从贡院回来,脸色极差。
柳氏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卫丰沉默良久,才低声道:“今日文会,他们故意不叫我。”
柳氏攥紧了衣角,强笑道:“不去也罢,你安心备考便是。”
卫丰没再说话,只是坐在灯下,一遍遍誊写文章,字迹力透纸背。
兄弟俩的夜晚
夜深时,卫承璟和卫穆清挤在一张地铺上。
“弟弟。”卫承璟突然开口,“等爹爹考中了,咱们就不用受这窝囊气了!”
卫穆清“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哥哥,你想过考武举吗?”
卫承璟一愣:“啊?”
“你力气大,又聪明。”卫穆清侧过脸看他,“若是习武,将来或许能当将军。”
卫承璟挠挠头,嘿嘿一笑:“那也得等爹爹考完再说!”
卫穆清没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月亮,黑眸幽深。
考前的最后一日
放榜前夜,卫丰难得早早睡下。柳氏悄悄把最后一点银钱塞进他的行囊,又往里面放了两块干粮。
卫承璟和卫穆清假装睡着,等父母熄了灯,才悄悄爬起来。
“弟弟,你说爹爹能考中吗?”卫承璟小声问。
卫穆清沉默片刻,轻声道:“能。”
“你怎么知道?”
“因为爹爹很厉害。”卫穆清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比所有人都厉害。”
卫承璟咧嘴笑了:“对!爹爹一定是第一名!”
窗外,省城的月光冷冷清清,照在两个孩子的脸上,一个笑容灿烂,一个沉静如水。
考试结束后的日子,像绷紧的弦终于松开。
卫丰不再每日天不亮就出门,而是难得睡到日上三竿。柳氏也放下了绣绷,不再熬夜赶工,手指上的冻疮慢慢结了痂。两个孩子更是欢天喜地,终于能拉着父亲去城外走走。
短暂的喘息
省城外的郊野有一片矮山坡,冬日里草木凋零,但胜在空旷无人。他们带了些干粮,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权当是野游。
卫承璟像只撒欢的小狗,在枯草地上跑来跑去,时不时回头喊:“爹爹!弟弟!快来!”
卫穆清戴着帷帽,慢慢跟在后面。他弯腰捡起一片枯叶,对着阳光看了看,又轻轻放下。
卫丰坐在石头上,望着远处的山峦,忽然道:“考完了,反倒心里空落落的。”
柳氏轻轻握住他的手:“辛苦了。”
他摇头,笑了笑:“不苦,只是……”
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
放榜当日,天还没亮,贡院外就挤满了人。卫丰本想独自去看榜,可卫承璟死活要跟着,卫穆清也默默牵住了父亲的衣角。
“好,一起去。”卫丰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