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如丝,苏辰立在苏府九曲回廊下,望着雨幕中残败的海棠花瓣随水流打转。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楚昭宁及笄之年他亲手所赠,温润玉质上刻着的并蒂莲,历经十载光阴依旧清晰如初。
“老爷,夫人在西厢房等您。”管家佝偻着背,捧着浸透雨水的油纸伞立在三步开外。苏辰颔首,玄色锦袍下摆扫过青石板,留下一道深色水痕。穿过垂花门时,孩童清亮的笑声破空而来——六岁的长子苏珩正骑在五岁妹妹苏玥肩头,举着竹蜻蜓满院乱跑,身后奶娘气喘吁吁地追赶。
楚昭宁倚在雕花窗边,素色襦裙外披着苏辰最爱的月白披风,发间只簪着一支白玉兰步摇。她转身时,鬓边碎发拂过胭脂未施的脸颊,眼角细纹里盛满温柔:“又在想朝堂的事?”话音未落,苏珩已抱着湿漉漉的竹蜻蜓扑进她怀里,小脸上沾着草屑:“母亲快看!父亲教我做的!”
苏辰屈指弹了弹儿子的额头,顺势将女儿抱起。苏玥搂着他脖颈,奶声奶气道:“爹爹明日陪我去放风筝好不好?西街糖人张说有凤凰样式的!”他心头一软,正要应下,却见管家捧着鎏金托盘疾步而来,托盘上搁着的明黄诏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御书房内龙涎香萦绕,年轻的皇帝放下奏折,金丝镶边的龙袍在烛火下折射出细碎光芒。“皇叔可知,御史台昨日收到十二封弹劾奏章?”他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说您纵容家仆强占民田,与商贾勾结走私海盐。”
苏辰垂眸望着青砖上的暗纹,衣摆下藏着的匕首贴着大腿冰凉刺骨。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他在十年前辅佐先帝时便已见惯:“陛下明察,臣自归隐后,每日不过教教稚子、侍弄花草。”话落,他从袖中取出一叠账本,“这是苏府近三年的田租明细,另有二十三位商户联名画押的证词。”
皇帝盯着账本良久,忽然轻笑出声:“皇叔还是这般滴水不漏。只是如今北疆战事吃紧,国库空虚,朝堂之上...”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唯有皇叔能镇得住那帮老狐狸。”窗外惊雷炸响,苏辰望着御案上未写完的《罪己诏》,忽然想起楚昭宁晨起时鬓间新添的白发。
第二章 入局
三日后,苏辰以“监国太傅”身份重入朝堂。早朝钟声里,他看着阶下那些或阴鸷或不屑的目光,忽然觉得恍如隔世。礼部尚书王承业率先发难:“苏大人久疏政务,骤然复职,莫不是想独揽大权?”话音未落,户部侍郎周明远已捧着账册出列:“启禀陛下,臣查得西北军饷有半数未到账,经手人正是...”
散朝后,苏辰被一群老臣围在太极殿外。“苏大人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王承业甩着衣袖,胡须气得直颤。苏辰淡笑不语,任由唾沫星子溅在衣袍上。直到暮色渐浓,他才摆脱纠缠,却在回府途中遭遇刺客。
黑衣人从房顶跃下时,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格外刺耳。苏辰迅速抽出佩剑,剑光与夜色交织。混战中,他瞥见刺客腰间的青色令牌——那是江湖盟的标记。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楚昭宁手持软剑,发间白玉兰步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怎么来了?”苏辰挡开致命一击,护着妻子退到墙角。楚昭宁将短剑刺入刺客后心,发丝凌乱却眼神凌厉:“暗卫来报时,我便猜到你有危险。”待援兵赶到时,地上已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血腥味混着楚昭宁身上的茉莉香,在夜色中弥漫。
第三章 暗查
深夜的书房,苏辰将密信凑近烛火。信笺在火焰中蜷曲,露出“江湖盟”三个小字。这是暗卫今日在城南破庙截获的,信中提及“月中劫粮”“苏府内应”。他揉了揉眉心,忽听门轴轻响,楚昭宁端着参汤进来,身后跟着抱着棉被的苏珩。
“父亲,我来陪你。”苏珩将被子铺在软榻上,“母亲说你小时候怕黑。”苏辰笑着将儿子搂进怀里,却见楚昭宁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我让人在府中布了机关,若有异动...”她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闷哼声。苏辰将孩子护在身后,剑光出鞘时,正刺中一名黑衣人的咽喉。
接下来的日子,苏辰明面上整顿漕运,暗中却让暗卫循着江湖盟的线索追查。他乔装成盐商,深入扬州地下赌场,终于从赌坊老板口中套出重要情报。与此同时,楚昭宁带着苏府死士守住各个城门,将企图外逃的王承业堵在马车里。
“苏辰!你不得好死!”王承业被拖走时,脸上的妆容花得不成样子。楚昭宁望着满地狼藉,轻声道:“当年先帝驾崩,你也是这般孤身犯险。”苏辰握住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才惊觉她为了自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第四章 终局
庆功宴那日,皇帝亲自为苏辰斟酒。殿外烟花腾空,照亮了苏辰鬓角新添的白发。他望着席间推杯换盏的群臣,忽然想起楚昭宁临别时说的话:“记得早些回来,玥儿烤的梅花酥还留着。”
此后数月,朝堂逐渐清明。苏辰却在秋高气爽时递上辞呈,带着全家迁居江南。烟波浩渺的太湖畔,他教儿女捕鱼采莲,楚昭宁在船头煮茶,看夕阳将湖面染成鎏金色。唯有深夜入梦时,他偶尔还会梦见御书房摇曳的烛火,以及楚昭宁当年在烽火中奔向他的模样——那时他们都还年轻,不知这一场权倾天下的局,要用半生时光来解。
某日,苏珩在整理父亲书房时,发现一本泛黄的手记。扉页上写着:“所谓权势,不过过眼云烟。唯有执手之人,才是此生最珍贵的江山。”窗外秋风掠过,卷起书页,露出夹在其中的半朵干枯海棠,那是楚昭宁初遇苏辰时,他从她发间摘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