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顺着苏明棠的下颌线滴入衣襟,混着冷汗在脊背上蜿蜒成冰冷的溪流。她跌跌撞撞地冲进雨幕,身后追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靴底踩踏积水的啪嗒声如同催命符。拐过第三个巷口时,怀中的青铜齿轮突然剧烈震颤,烫得她闷哼出声——这是龙隐机关部件共鸣的征兆,却也暴露了她的行踪。
城西悦来客栈的酒旗在雨幕中若隐若现,褪色的“醉仙翁”三字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苏明棠踉跄着撞开雕花木门,浓重的酒香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柜台后的老掌柜正在擦拭酒坛,布满皱纹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竟像鹰隼般锐利。
\"来碗女儿红,加姜丝。\"苏明棠刻意压低嗓音,将母亲楚昭宁给的玉牌重重拍在油腻的木桌上。玉牌边缘刻着的苏府徽记泛着冷光,在烛火摇曳下,徽记中央的麒麟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这玉牌她从小见母亲贴身收藏,此刻握着还带着母亲身上温暖的龙涎香。
老掌柜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玉牌,喉结滚动了两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声中,他身后的酒架竟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门内飘出淡淡的龙涎香,苏明棠眼眶瞬间发烫——那是记忆里母亲抱着她时,萦绕在鼻尖最安心的味道。
暗门后的密室里,烛火将墙壁上的兵器投影拉得老长。楚昭宁斜倚在虎皮椅上,红衣如血,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她指尖缠着浸透药汁的绷带,看见女儿狼狈的模样,眼底闪过心疼。\"我的明棠什么时候学会逞强了?\"她轻声嗔怪,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和小时候哄她入睡时的节奏一模一样。
苏明棠刚要开口,楚昭宁突然抬手示意噤声。她的银簪猛地飞向墙角,只听\"叮\"的一声,一枚暗器坠落在地,竟是魏家独有的柳叶镖。\"他们追得比我预想的还快。\"楚昭宁起身时,红衣扫过满地狼藉的酒坛,琉璃酒盏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明棠,你父亲临走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苏明棠这才注意到,怀中的齿轮正发出幽蓝的微光,与远处皇宫方向冲天的火光遥相呼应。记忆突然闪回破庙分别时,父亲苏辰染血的笑容和那句\"保护好自己\"。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可是母亲,这齿轮...为什么会突然...\"
\"有人抢在我们之前启动了机关。\"楚昭宁打断她的话,走到窗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厚重的帘幔。远处皇宫的火光映在她眼底,宛如两簇跳动的鬼火,\"还记得密卷里写的'玉石俱焚'吗?魏家怕是要鱼死网破,用机关毁掉整个长安城。你父亲用命换来的时间,我们不能浪费。\"
话音未落,整座客栈突然剧烈震颤。房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苏明棠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在青砖上,眼前一片金星。朦胧中,她看见母亲飞身扑来,红衣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楚昭宁用身体护住她,银簪擦着耳畔刺入木梁,木屑飞溅在两人脸上。
\"去城南乱葬岗!\"楚昭宁咳着血沫将她推出暗门,腕间银铃疯狂摇晃,\"那里有墨家最后的...保护好自己,就像你父亲希望的那样。\"话未说完,客栈二楼轰然坍塌,熊熊烈火瞬间吞噬了楚昭宁的身影。苏明棠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把滚烫的空气。
雨不知何时变得更大了,苏明棠跪在废墟前,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怀中的青铜齿轮仍在发烫,远处皇宫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她攥紧母亲给的玉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母亲,我一定不会让魏家得逞。\"转身冲进雨幕时,她没有看到,废墟中一双幽绿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