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申希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开始算时间。
倒推回去的话,霍欢儿的弟弟是在六年前出生的,这样在霍欢儿死的那年,她弟弟正好三岁,正好是上幼儿园的年纪。
两个月前,她弟弟在幼儿园坠楼身亡。
一个三岁的孩子能从楼上摔下来,归根到底,应该是幼儿园全责。
退一万步来说,假设那天本来应该霍欢儿去接弟弟,但是她迟到了什么的,也只能算是无心之失。这事儿怎么算是她害的了?周申希想不明白。
重新感受到身体里血液的脉动,霍欢儿近乎迷恋地听着伴随着周申希的嘀咕砰砰跳得很有规律的心跳声,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两人都沉默着,一个在等着回答,一个在感受着生命。
直到几分钟后,旁边的隔间门开了,紧接着,一阵流水的哗哗声从洗手池方向传来,她们才终于回过神,从马桶上站了起来。
霍欢儿看见周申希拿起手机,直接无视了父亲发来的消息,她才悠悠开口:
“小鹏的幼儿园,是我找的,我爸觉得是我故意选的那家幼儿园,就是让小鹏出事。在他看来,小鹏是我谋杀的。”
“怎么?你们家有王位,你和你弟还得夺储?”
咔嗒。
周申希在心底问着,打开了隔间的门。
她随手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洗了手就往外走去,恢复成了一个正经牛马的样子。
她没有追问,霍欢儿也没回答。
因为答案,她们早就知道了。
霍欢儿的人缘好,家里大致的情况大家都知道。
她家里是穷苦出身,父母是过于本分胆小的中年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了时代浪潮,两个人劳劳碌碌大半辈子连个房子都没挣下来。
他们好不容易给霍欢儿供完高中,霍欢儿的父亲就不想继续供了。
大家都知道,霍欢儿的大学,是用助学贷款和各种奖学金拼拼凑凑念完的。
王不王位的她不知道,但很显然,霍欢儿身上是有欠款的。
现在妈没了,工资也不涨,家里那个爹靠不上不说还琢磨着要她偿命,百分之两百的靠不上。
这么个家庭情况,正常人都不会夺储。
可是大部分老登,尤其是一门心思想着传宗接代光宗耀祖的老登,是想不明白这一层的。
尽管家徒四壁,面丑口臭,性格恶劣,他们还是会自信地认定自己能做到让女人臣服,让子女“争权夺势”。
回到工位上,周申希挨个拉开了霍欢儿的抽屉,检查了她的电脑。
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看见什么遗书的雏形。
“如果真的有遗书,我可能是回家之后写的吧?”
在周申希关上最后一个抽屉时,霍欢儿嘀咕着琢磨起来。
“虽然在我的记忆里完全没有遗书这回事。但是这是个很私密的东西。如果真的存在,那按照我的性格,应该不会选在上班的时候写。”
上班,她还是以工作为主的。
周申希很是认同地点点头:“那倒也是,你死了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是前端出了bug……”
反观自己,才嘎了多久,她这会儿已经想不起来死前在处理的工作是什么内容了。
说到工作……
周申希抬眼看向电脑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代码像是一串串来自异世界的文字,看得她眼花缭乱。
突如其来的无助情绪缓缓覆盖过两个魂魄。
霍欢儿顿时了然,尴尬地拉了拉周申希:“工作要么我自己来吧?”
呵呵,她也想。
周申希欲哭无泪:“我虽然能把你带进来,可身体的主控权,只能是我。”
霍欢儿空荡荡地啊了声,“也能理解。毕竟你是修补员,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还得是你来控制。”
可不是吗?
周申希点着头,前两个任务的“意外”一一闪过眼前。这活儿的意外可不要太多了。不是从往生境里来的,就是从任务对象身上来的。
一想到这,她就开始头疼。
“那我说,你来敲吧。”
“嗯……”
周申希有气无力地应着,把手放到了键盘上。
来都来了,时间还是得熬过去的。
好在,虽然嘎了三年,但霍欢儿的技术和记忆都很靠谱,一天下来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还能一如她记忆里的那样按时下班。
“欢佬,要不要一起约个晚饭?”
临近下班的时间,微信里弹出来一条邀约。备注是“阿希”。
“我?”
周申希懵了一瞬:“我那天怎么突然想起来找你吃饭?”
她傻眼了。
自打公司重新划分办公区域,周申希和霍欢儿的工位就搬到了截然相反的两个区域。别说吃饭了,她们就连上的厕所和用的茶水间都不是同一个。
加上两个人所在组不一样,上下班时间不同,所以就连在地铁站里都没怎么碰见过。
除了公司团建和年会,周申希这么个社交懒鬼是完全没有机会遇见霍欢儿的。
是她心血来潮?
还是有什么事要找霍欢儿?
大概率是后者。毕竟她懒,是个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不过,是什么事呢?
“我也不知道……但那天我应该是拒绝了你的。”
“我也觉得。”
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在霍欢儿死前的时间里,她们没有见过面。
为了尽快知道霍欢儿自杀的真相,周申希果断关电脑打卡,抱着手机回复给自己一个“不”,然后头也不回地踏进了下班的电梯。
走出电梯,入目的大堂、前台,甚至连立在电梯门两侧的绿植都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周申希心底蓦地冒出一股留恋的情绪。
怎么说都是她毕业后第一个工作的地方。资本家坏,但同事好。
要不是老板后来堕落到发不出工资,她也不至于……
越想越伤感,还是不想的好。
她甩了甩头,把情绪压了下去,快步往门外走去。
“你个贱货!赔钱货!反了天了你!”
然而,刚出公司大门,走到街角花园拐角,晚风迎面送来一股酒气,周申希正想和霍欢儿提议绕路时,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从花坛直奔她身前而来。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花丛中响起,脑子嗡的一下震出耳鸣,火辣的痛感从脸颊蔓延到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