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秦楚吃完早饭后,便去了林知薇家,将沈云潇答应担任扫盲班老师的好消息告诉了她。
帮人帮到底。
秦楚索性陪着愁眉不展的林知薇挨家挨户地去做动员工作。
每到一户人家,秦楚都是默不作声地站在院门外,等林知薇先开口。
林知薇劝说无果后,她才会挺身而出。
有些姑娘听说教书的是新来的沈知青,顿时羞红了脸,绞着衣角小声应下。
还有些姑娘自己是好学的,却拗不过家里人的反对。
每到这时,秦楚就会上前一步,帮着林知薇一起劝说。
还好秦楚在上个世界没白看那么多心理学书,更没白考那个证。
她直接拿出心理专家的架势,软硬兼施,连哄带吓,愣是把那些顽固的家长都说服了。
\"多认字能多挣工分...\"
\"将来能当记分员...\"
\"钱婶子和李嫂子家都同意了,就差您一家了。\"
那些被她说得晕头转向的村民,临别时甚至执意要赠送自家种的蔬菜鸡蛋,在被秦楚婉拒后,反而更加感动不已。
林知薇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秦楚随口扯了句:\"这些都是沈云潇同志教我的。\"便成功糊弄过去了。
单纯的林知薇深信不疑,一点都没多想。
当然,秦楚也不是谁都帮。
对于那些本身就不愿学习、心思还不正的人,她绝不会浪费半点精力。
好在林知薇虽然善良,但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圣母,知道什么人值得帮,什么人不值得。
三天后的傍晚,两人终于走完了最后一户。
林知薇捧着那张扫盲班报名表,指尖轻轻抚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
夕阳的余晖透过纸背,仿佛将每一个字迹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她的眼眶渐渐泛红,却抿着嘴笑了,那笑容像春日里初绽的野花,带着几分欣慰,几分满足。
秦楚侧头看她,只见林知薇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在夕阳下折射出晶莹的光。
女主真的是个很温暖很美好的人啊……
秦楚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那笑容像是被传染的,从嘴角一直蔓延到眼底,在脸上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
两人相视而笑的瞬间,晚风轻轻拂过,带着田野里新翻泥土的芬芳。
翌日傍晚时分。
秦楚家的小院渐渐热闹起来。
姑娘们三三两两结伴而来,有的还带着沾着泥土气息的粗布围裙,有的发梢间还夹着几根稻草,显然都是刚从田间地头赶来的。
院子里,几排崭新的长桌长椅整齐地摆放着,木料还散发着淡淡的松香。
叶霖渊的手艺极好,每张桌椅都打磨得光滑平整,连一个木刺都找不到。
姑娘们新奇地摸着桌椅,发出阵阵惊叹。
沈云潇站在临时搭起的黑板前,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截粉笔。
晚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夕阳为他清俊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他抬手写下\"a\"字的瞬间,粉笔与黑板摩擦的沙沙声让全场突然安静。
那个圆润的字母像小姑娘翘起的辫子,正随着他手腕的摆动轻轻摇晃。
二十多双眼睛亮晶晶地跟着粉笔游走,有个小姑娘甚至不自觉地跟着比划起来,指尖在空气中留下无形的轨迹。
\"今天我们先学拼音,这个念'啊'——\"
沈云潇的嗓音清朗如山泉,惊起屋檐下两只麻雀。
姑娘们参差不齐的跟读声惊飞了更多鸟雀,扑簌簌的振翅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啊——\",惹得灶房里的叶霖渊探头张望。
他沾着面粉的手还保持着揉面的姿势,在看见秦楚的瞬间,嘴角立马漾起一抹甜蜜的傻笑。
秦楚和林知薇坐在最后一排。
她手里正握着铅笔,时不时在纸上记几笔。
感受到叶霖渊灼灼的目光,秦楚抬头望了过去,然后朝正傻笑着的叶霖渊淡淡勾了勾嘴角。
得到回应的叶霖渊瞬间开心起来,满足地回了灶台,继续做晚饭去了。
沈云潇站在黑板前,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袖口,却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越过二十多个乌黑的发顶,像被磁石牵引般,悄悄落在最后一排那个低头记笔记的身影上。
每当秦楚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睛在落日余晖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沈云潇就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那感觉像是春汛时节的溪水,看似平静,内里却暗涌着无数细小的漩涡。
他握粉笔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在黑板上留下一个突兀的白点,又慌忙用袖口擦去。
\"沈老师?\"前排的春妮举着手,声音把他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
沈云潇轻咳一声,耳尖却悄悄红了。
他发现自己竟像个偷糖的孩子,明明该专心教书,心思却总往不该去的地方溜。
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每当算术课时,其他姑娘还在掰着手指,秦楚已经在纸上写出了正确答案。
偶尔与秦楚四目相对时,沈云潇会慌忙别开视线,却又在转身后偷偷用余光追寻她的身影。
他觉得自己像个守着秘密的孩童,既怕人发现,又盼着谁能看穿这份心思。
这种矛盾的心情,比扫盲班最难的算术题还要让他困惑。
课间休息时,沈云潇倚在树下,远远望着秦楚耐心地帮邻座的小姑娘纠正握笔姿势。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对方手背上,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对,就是这样,慢慢来...\"
不知怎么,沈云潇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他想起前几日路过李家时,听见秦楚在院子里劝说李老汉:\"叔,您想啊,二丫认了字就能看懂工分本,往后谁还敢糊弄……\"
那循循善诱的语气,那恰到好处的笑容,都让他印象深刻。
晚风送来一阵槐花香,沈云潇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目光又落在了秦楚身上。
她正仰头望着天边的晚霞,橘红色的霞光映在她的脸庞上,衬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沈云潇慌忙移开视线,却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他不懂这种陌生的悸动是什么,只知道每当看见秦楚认真学习的侧脸,或是听见她清凌凌的声音,心里就像被羽毛轻轻拂过,又痒又软。
晚上批改作业时,秦楚的字迹在一众歪扭的笔迹中格外醒目。
沈云潇的指尖悬在纸面上方,迟迟舍不得落下红圈。
那些工整的笔画仿佛带着温度,烫得他心跳都乱了节奏。
他突然就懂了\"字如其人\"这话里的意思。
夜深人静时,这些画面总在沈云潇脑海里闪回。
他躺在硬板床上,听着窗外知了的鸣叫,胸口像揣着只不安分的兔子。
这种陌生的悸动让他既欢喜又惶恐,就像小时候第一次看见彩虹,明明美得心惊,却怕一眨眼就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