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药炉已经彻底烧起来了,药罐子咕噜咕噜冒着水汽。
明净站起身,转过身来看着李扶音,面色是前所未见的凝重与严肃。
盯了她半晌后,明净十分笃定道:“没有这种毒药。”
“没有?”李扶音十分意外,她不解自己为何会死。
“没有。”明净的语气无比笃定,停顿了片刻,他方才接着道,“是天道要收你,命运如此,你不得不死。”
李扶音闻言,原本平静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惊恐。
天道?命运?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并非被人给害死的,而是……老天不想让她活着!
她身在宫廷之中,早已练就了一身本领,她小心谨慎,千防万防,躲过了无数次的毒害,暗杀,陷害,拼命地想要活下去,却死得莫名其妙,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谨慎,不够仔细,不够强大,结果……现在告诉她,是天道要她死,她不得不死?!
这又是什么道理?
那岂不是不论她怎么努力,怎么小心,怎么拼搏,都有可能和前世一样,莫名其妙被天道所收?
李扶音咬着牙,鲜血从齿缝渗出,她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她的不肯服输,她的各种谋划,她的努力拼搏,如今看来都成了一种笑话,若一个人的命运由天道所定,那她为什么还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她为什么不做出和明净一样的选择,找个地方躲起来,过舒舒服服的日子,不必整日提心吊胆,不必为了国家百姓呕心沥血,为了权势地位钩心斗角!
李扶音眼里的光,突然变得暗淡,她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曾经的长公主都死得那么轻易,如今她顶着宋云清的身体,又能好到哪里去?保不准又在哪天突然就暴毙了,所以……她的那些努力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净见她眸光暗淡,却突然笑了,道:“你就这么不甘心么?那你不如再仔细想想,你现在为什么还活着?天道收了你一条命,为何又还给了你一条命?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有这样的际遇。”
李扶音一下子顿住,她眼里闪过片刻的茫然之色,随后豁然开朗,眼神又一点点恢复了光亮。
明净说得没错,从前她或许确实被老天收走了一条命,可她如今不是还活着吗?她还有机会,她不该放弃,更不该自怨自艾,她李扶音从来都不是胆小懦弱之辈,而是只要有一口气在,便绝不会认输。
有本事,老天爷就再收她一次,否则,她绝不后退,一定拼到死!
喝完明净端给她的苦药,李扶音想起了此刻还在柴房里睡着的容祁,道:“对了……您这儿还有什么医治内伤的药吗?”
明净嗤笑了一声,道:“你要那玩意儿做什么?你是帮外面那小子要的吧?”
李扶音点了点头,她总不能不管容祁,人家毕竟带着她上山,又因为她挨了打。
“你这丫头不是挺聪明的,怎么到他这里就看不出来了,这小子没什么事,就是累的,青松没真打他,反而帮他疏通了瘀堵的气脉,如今他可好着呢,根本用不着吃药!”明净笑嘻嘻道,“这小子看着也不是不行,你何必非憋着呢?找他帮你不就行了?”
李扶音闻言有些气结,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了?你一直在暗中偷看?”
“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无聊得紧,青松难得找到人打架,我看一眼怎么了?”明净理直气壮道,这些年南山寺和从前不一样了,鲜少来人,他实在无聊得紧,偶尔也会偷偷出来见一见生人,看打架更是他的爱好。
李扶音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没求他,他不肯帮我……可能是嫌弃我现在的样子不太好看……算了,等三个月之后,我去找别人帮忙好了。”
反正蔺荀肯定不嫌弃她,但这种事,总得讲究个你情我愿,若蔺荀实在不愿意,她肯定不会强迫他,但三个月的时间,她总能找到愿意并且合适的。
“啪嗒……”
屋顶上突然掉下来一块瓦片。
李扶音和明净同时抬头,一只肥胖的狸花猫掉了下来。
“我养的狸猫笨笨,不知道又跑哪里去抓老鼠了,吃得肚皮滚远。哈哈……”明净喜笑颜开,上前将胖猫儿爱不释手地抱在了怀里。
李扶音瞧那胖猫憨态可掬的样子,心里一松,也跟着笑了起来。
雀九抱着李扶音回到禅房时,容祁还睡着,和她走之前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未动。
禅房里只有一张蒲草垫子,李扶音也不计较什么,直接在他旁边躺了下来,想到明净说他并无大碍,也就放心了,听着蝉鸣的声音,困意袭来,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然而,她刚一睡去,容祁便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瞳清明一片。
他翻了个身,盯着少女酣睡的脸,眼里满是愤怒,不甘,幽怨……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委屈。
她怎么能睡得这么心安理得?
她怎么能活得这么没心没肺?
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吗?他几乎快要将自己憋疯,她居然那般无所谓地说,要去找别的男人!
容祁恨得想掐死她,可一抬手,指尖却不能更加轻柔地落在了她的眼角……替她轻轻拭去了眼角的一丝泪痕。
容祁并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在睡梦中哭泣,记得与她曾经相识的那六年,她倔强骄傲,如高傲的孔雀,他从未见过她落泪,如今她仿佛跌落尘埃,看似失去了一切,但同时也去掉了束缚与枷锁。
她终于可以般肆意地宣泄情绪,不必去在乎旁人的眼光,说笑就笑,想哭就哭,倒头就睡,她不必再强势警惕,所以终于给了他一点点靠近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