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而复返的太医跟在杨嘉仪身后额角冒汗:
“殿下,崔姑娘伤在肺络,需得循序渐进……”
“伤在肺络?”
谢云澜的声音从竹帘外飘进来。
他慢悠悠晃进屋,腰间朱红酒葫芦磕在门框上“咚”地一响。
“我怎么瞧着——”
谢云澜突然俯身,两指在崔嬉腕间一搭:
“这除了伤在肺络,她的三焦经也被震伤?”
崔嬉的系统突然弹出红光警告,她下意识要缩手,却被谢云澜用星盘轻轻压住。
杨嘉仪看了眼崔嬉的丫鬟:
“你去找念安,跟她说让她将南诏进贡的血燕,还有昆仑的雪灵芝熬成药膳送来。”
“殿下!”
太医突然惊呼:
“崔姑娘伤势,大可不必用雪灵芝。”
“哦?”
杨嘉仪皱眉又道:
“原来那破蘑菇这么厉害?本宫还当是萝卜干呢,反正一直放在府上也没用,便给她吃了吧。
谁叫她是因为救了本公主的驸马才受的伤呢!本公主并不想欠这个情。”
谢云澜突然笑出声,袖中滑出三枚铜钱往案上一抛:
“卦象说,姑娘今日有口福。”
他瞥向冷汗涔涔的太医:
“不过太医还是开副解毒剂为好,万一公主再给药膳里下点毒……”
“谢云澜!”
杨嘉仪气急,作势要将准备离开的崔嬉丫鬟喊住,忽然他们听崔嬉故意用虚弱的语气说道:
“那个……其实我挺想尝尝血燕和雪灵芝的。”
也不怪崔嬉嘴馋,之前一直生活在现代的她哪里吃到过这些。
屋内霎时寂静,连窗外竹叶摩挲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谢云澜不小心轻笑出声,他正想说什么就听自己的星盘发出“咔“的轻响,檀木底座上镶嵌的二十八宿玉片突然泛起青光。
他修长的手指悬在震动的天池上方,看着磁针在无风状态下疯狂旋转,他的星盘突然转出异常轨迹。
杨嘉仪突然抓住星盘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可是栖霞院?”
她话音未落,檐角悬着的青铜风铃无风自响。最末那枚刻着避邪符咒的铃铛“啪“地裂开一道细缝。
“没想到这柳玉环这般不消停。”
谢云澜自袖中挑起一张符纸,符纸自燃……
灰烬落地竟排成卦象———大凶。
“阴煞冲宫。她应该是极其痛苦……”
——————入夜·观星台——————
杨嘉仪来时,谢云澜正在摆弄着星盘。
“师兄。你这铜钱……”
杨嘉仪抓住谢云澜的手,将他掌心翻过来。
“怎么了?看你这副样子,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这铜钱了。”
“我……”
谢云澜瞧见杨嘉仪这副样子,忍不住轻笑:
“小嘉仪何时与师兄这般生疏了?说起话来都开始吞吞吐吐的,真不像你的性格。”
“师兄,我说你可定要信我。”
杨嘉仪拿起他掌心的铜钱,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嘉仪说的话,师兄什么时候不信了?”
谢云澜反问,腕间流动的星链突然全部静止。
“我好像死过一次。”
杨嘉仪瞥了一眼谢云澜,指尖微微发颤。
她见他听后并未震惊,便接着说道:
“现在重生了。前世……我倾尽所有爱着宋言初。爱的至痴至狂,甚至会为他造反,害得璇玑营尽数覆灭。沈知韫为了救我惨死,而我自己亦不得善终。”
杨嘉仪抬眸时,眼中有泪光闪动:
“万幸未曾波及天章阁,未将师兄牵扯进来。”
“是吗?”
夜风卷起谢云澜半束起的发,不知是不是看错了,杨嘉仪竟然在他的发丝中看见了几缕银发。
谢云澜掌间亮起星辉,是“浮生引”。
杨嘉仪口中的前世,便浮现在眼前。
画面里,杨嘉仪胸口插着宋言初的剑。她痛苦的模样,让画面之外的杨嘉仪看了仍然忍不住浑身发抖。
画面一转,是天章阁。
早已死去的沈知韫出现在天章阁中,而与之相对的正是谢云澜。
谢云澜怀中抱着的是她冰冷的尸体,沈知韫突然幻化成一缕青色烟雾缠上谢云澜的手腕。
“我愿用我的灵魂,替她改命。”
画面中止。
谢云澜突然捏碎手中的星辉,万千光点组成的画面应声而碎。
“师兄……原来你早就知道?”
杨嘉仪看向谢云澜,她能够重生竟然是上一世的沈知韫用魂魄换的?
那他谢云澜发间的银丝……
冰凉的星盘,突然贴上她的后腰:
“你这里,在重生后第一次见到沈知韫时,可是会抖?”
杨嘉仪的瞳孔骤然缩紧。
谢云澜忽然将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却沾了湿意。
“小嘉仪,这次不要再选错了。”
他俯身盯着她颤抖的眼睫:
“你的红鸾星,该照一照他了。”
远处传来打更声,夜风掠过檐角铜铃。
“殿下?”
伴随着铜铃声,沈知韫的一声殿下打破宁静。
“驸马怎么来了?”
沈知韫气喘吁吁,这一次他再顾不得君臣之礼,一把将杨嘉仪紧紧的抱在怀中。
“你的伤还没好?这么急做什么?”
杨嘉仪抬手轻轻拂着他的背,一下一下慢慢的安抚着。
杨嘉仪无声的问谢云澜:他可是记起了前世?
谢云澜摇了摇头,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他不过是想着帮这个驸马一下,让他做了个梦罢了。
不然因为这一世的变故,他的师妹可未必能如愿以偿。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
沈知韫哽咽,并未与杨嘉仪说下去。
他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心痛。
梦中……
【是一个雨夜,他躺在床榻上,烛火将杨嘉仪与谢云澜的影子映在屏风上。
谢云澜的青衫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他指尖正绕着长宁公主腰间绦带,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小嘉仪……”
“师兄!”
只听长宁公主笑着拍了下他的手腕,却未真正挣脱。
床榻内侧的沈知韫,努力的撑起身子,雪白中衣被伤口渗出的血染透,声音却平静得可怕:
“殿下……微臣的药……”
屏风外的谢云澜突然截过话头:
“可是缺了龙脑香?”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青瓷瓶,指尖却暧昧地擦过长宁公主接药的手:
“当年呀,你总喜欢半夜溜进我房里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