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知韫如遭雷击,猛地缩回手,连退半步,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那张温润的脸霎时红透,连脖颈都漫上一层薄绯:
“殿、殿下莫要胡闹!”
他声音发颤,羞恼之下却仍不忘压低嗓音:
“这等掉脑袋的事,您怎能......”
杨嘉仪却笑了,眼底漾着全然的信任。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自己扯乱的衣襟,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喉结:
“我不怕……我相信你。”
杨嘉仪看着沈知韫的眼睛,他的眼睛里盛着的是她的影子。
她虽然对沈知韫的身世存疑,但她对他的感情从来不曾存疑。
在她心里,他早就是她的人了。
这时烛火又是噼啪的一声,倒是映得沈知韫通红的脸愈发鲜明了。
烛火融融,暖黄的光晕洒在杨嘉仪的面庞上。杨嘉仪看着沈知韫,不禁放下手中的茶盏。她轻轻地拽了拽沈知韫的衣袖,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驸马,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公主府的侍卫,我想换一批新的。”
沈知韫闻言,温柔地握住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
“怎么突然要换侍卫?”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柔和:
“可是念安挑选的那些不合心意?”
注意到这两日确实不见念安的身影,沈知韫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这两日都没见到念安,殿下是不是......”
杨嘉仪顺势靠进他怀里,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穗子:
“我把念安留在教坊司了,让她盯着那些人好好准备父皇的千秋宴节目。”
她仰起脸,在沈知韫下巴上轻轻蹭了蹭:
“不过......”
沈知韫会意地低下头,让她能凑到自己耳边说话。
杨嘉仪呼出的热气拂过他的耳廓:
“我发现念安最近有些奇怪呢。”
“哦?”
沈知韫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丝:
“说来听听?”
“昨日夜里......”
杨嘉仪把脸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
“本该在教坊司的念安,却被人看见出现在东华门外。”
沈知韫温暖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不安的小猫:
“别担心,这事交给我来查。倒是你......”
他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
“这几日操心这样那样的事,累坏了吧?”
杨嘉仪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仰起脸时眼中盛满依赖:
“你亲亲我,亲亲就不觉得累了。”
窗外月色如水,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温柔地包裹。
————————————
次日,清晨,教坊司门口。
沈知韫替杨嘉仪拢了拢斗篷的领口,指尖在她颈间流连了一瞬,才低声道:
“殿下,到了。”
教坊司的大门前,几名乐工正忙着搬运乐器。他们一见是公主车驾到来,众人慌忙跪拜。
杨嘉仪抬手示意免礼,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人群——念安果然不在其中。
沈知韫会意,微微倾身,他声音温润,却刻意提高了些音量:
“殿下不是要检查万寿无疆舞的编排么?”
杨嘉仪抿唇一笑,心领神会地点头。
辰时的日光穿过新换的琉璃瓦,在青玉地砖上投下七彩光晕。
杨嘉仪与沈知韫两人往内院走去,沈知韫的衣袖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让她的手指勾着,又不至引人注目。
教坊司中庭正在排演《万寿无疆》——三百名乐工的素纱广袖随乐声翻飞,宛如云海生涛。
沈知韫的指尖停留在回廊的朱漆栏杆上:
“殿下你看,这缠枝牡丹纹都是新雕的?”
栏杆上每朵花蕊都嵌着珍珠,花叶间藏着《九功舞》的工尺谱。
杨嘉仪正要答话,忽闻水榭传来清越笙箫——原是三十六名童伎在演练《紫云回》,最小的那个腕间金铃轻响,竟与檐角新悬的玉磬同调。
“念安这差事做的倒是用心,区区两日竟然让教坊司有如此变化。”
沈知韫笑着说与杨嘉仪听,他转头的功夫却见杨嘉仪已走向乐悬处。原来的那架“九天乐悬”,如今重新立着九尊鎏金编钟。
每口钟面都浮刻着《永章政要》的箴言,乐工击钟时,钟钮上的金鸾便随声振翅。
正当罗公要演示他新制的机关时,念安才匆匆自后殿转出。
她发间杨嘉仪临走前给的金钗,歪歪扭扭的插在头上,此时她的怀里抱着卷泛光的鲛绡:
“殿下恕罪,奴婢来迟了。奴婢刚刚在库房找到了这个……”
鲛绡展开时,满庭华彩顿失颜色。
那是幅失传已久的《秦王破阵乐》古谱,绢面用孔雀羽线绣着舞姿,每一转首回眸都缀着米粒大的金刚石。
“这是徐掌事私藏的宝贝,还是那五折腰的少年告诉奴婢的,殿下您看……”
念安眼角微扬,还有些自豪:
“这般好的东西,倒是配得上陛下的千秋节。”
杨嘉仪抚过绢上璀璨的阵图,忽见角落绣着行小字——「东宫」。
她看了眼沈知韫,沈知韫也注意到那排小字。他二人相视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念安,把这挂到正殿去吧。”
檐角玉磬忽然自鸣,惊起一群栖在金钟上的朱鹮。
那些鸟儿翅尖染着朝阳,掠过新漆的藻井时,洒落一片鎏金般的羽影。
“念安!”
杨嘉仪走近念安,执起她的手,将她引到中庭九枝灯下。
“这差事办的十分妥帖,本公主向陛下讨了旨意,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教坊司,接替徐掌事的差事。”
沈知韫适时递上锦盒,盒中正是和田玉印。玉印上是纽雕成折枝的牡丹花——此乃教坊使的印信。
鎏金教坊司中,编钟的余音还在梁间萦绕,念安却已跪伏在青玉砖上:
“奴婢惶恐……”
她的额头抵着杨嘉仪的云头履,声音比水榭边的银铃还要轻颤上几分:
“求殿下允奴婢继续随侍左右……”
教坊司的乐工们屏息垂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怎么?”
杨嘉仪突然弯腰,她抬手挑起念安下巴:
“莫不是你瞧不上,这教坊司使的玉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