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然转身,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看着杨嘉仪对她说道:
“此番老九的事……朕要一个真相。想来这事交给你,最是合适……若老九当真无辜……”
皇帝顿了顿,声音沙哑:
“这一次,朕定然秉公处理。”
杨嘉仪瞳孔微缩,立即领会了皇帝的意思。
这是要她暗中调查九皇子的事情,当下许多外邦使者都聚集在长安,大张旗鼓的调查确实不太好。
“儿臣……领旨。”
她伏身行礼时,瞥见父皇龙袍袖口沾染的一点朱砂,恍若未干的血迹。
皇帝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无声的叹息。
杨嘉仪离开紫宸殿后,直接去了大理寺。
当杨嘉仪的轿辇停在大理寺门前时,天色已近黄昏。
阶前的差役见她下车,慌忙行礼,却也不敢多言,只低声道:
“公主殿下,寺丞大人不在,寺卿大人正在后堂议事……”
杨嘉仪微微颔首,径直踏入正堂。
大理寺内肃穆阴冷,两侧的刑架与锁链泛着森然寒意,案几上堆满卷宗,墨迹未干的供状还散着淡淡的血腥气。
“公主殿下突然驾临,不知有何贵干?”
大理寺卿唐铎从后堂踱步而出,语气恭敬却疏离。
他身着深绯官袍,腰间玉带上悬着金鱼袋,连拱手行礼的姿势都透着敷衍。
杨嘉仪目光扫过他身后紧闭的厅门——里头隐约传来低语声,似在匆忙收拾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本公主听闻昨夜抓了个西域商人,特来看看。”
唐铎捋了捋胡须,故作沉吟:
“此案涉及者众多,恐怕不便……”
“哦?”
杨嘉仪出声打断,指尖轻叩案上卷宗,语气严厉:
“本公主奉父皇手谕协查鸿胪寺一案,大理寺若有线索隐瞒,便是抗旨。”
杨嘉仪随手扔给唐铎一方黄色绢布,唐铎接过一看面色微变,虽然还是不愿,却不得不侧身让路:
“既然如此,臣自当配合。只是案犯刚提审过,此刻正押在暗牢,恐怕不便……”
“无妨。”
她抬步便往后堂去:
“本公主倒是想听听,这商人能吐出什么话来。”
唐铎眼神一冷,却不敢再拦,只得快步跟上。
穿过长廊时,杨嘉仪余光瞥见偏厅内几名差役正匆忙掩上一口木箱——箱角露出的,赫然是一片染血的西域衣料。
暗牢阴冷,灯火如豆。
被铁链锁住的西域商人蜷缩在角落,脸上血迹未干。见杨嘉仪进来,他浑浊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希冀,嘴唇颤了颤,似要开口——
“殿下!”
唐铎突然高声呵斥差役:
“怎敢让公主踏入这等污秽之地!还不快备茶!”
差役慌忙上前遮挡,而那商人在混乱中被捂住嘴拖了下去。
杨嘉仪冷眼看着,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唐大人倒是体贴。”
唐铎假笑:
“能为公主殿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踏出大理寺时,暮色已沉。
杨嘉仪回望那森严的衙门时,正看见唐铎对差役私语。
杨嘉仪回府,上轿子前吩咐身侧的侍女:
“你去文渊阁,请卢仁矩大人来公主府用膳。”
——————长宁·公主府——————
花厅内,鎏金烛台上红烛高烧,映得一桌珍馐流光溢彩。
杨嘉仪端坐花厅,指尖轻叩案几,回想着在大理寺的种种蹊跷——唐铎的阻拦、西域商人未尽的供词、那口可疑的木箱……
“殿下,卢大人到了。”
侍女轻声禀报。
杨嘉仪抬眸,只见卢仁矩一袭靛青长衫,携一位面容清瘦的年轻官员迈入厅中。
那人约二十几岁,眉目疏朗,虽着六品浅绿官服,却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度。
“微臣大理寺少卿方静之,拜见公主殿下。”
他躬身长揖,声音清正。
卢仁矩含笑引荐:
“静之兄虽出身寒门,却精通刑名,师从前任大理寺卿研习西域律法。臣想着能为殿下效力,便将他一起带过来了……”
方静之径直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
“唐寺卿今日命人焚毁的供词副本,微臣暗中誊抄了一份。”
杨嘉仪展开竹简,瞳孔微缩——供词上赫然写着西域商人的证言:
【太子府侍卫统领,曾于三月前秘密采购雪里青……】
“这个西域商人不仅与九皇子府往来密切,与东宫也有联系。此西域商人行踪诡秘,每月初五、二十必至九皇子府送药,还与东宫詹事府的管事在城南茶楼密会三次。”
方静之恭敬地,将自己查到的一五一十的说给杨嘉仪听。
杨嘉仪她忽然蹙眉,她想过此事与太子脱不了干系,没想到竟然这般错综复杂。她的指尖点上供词上的“雪里青”三个字。
“这是什么?”
杨嘉仪问道。
“雪里青是西域秘传的奇毒,据传由雪山深处的“幽灵花”提炼而成,混合曼陀罗、天仙子等致幻草药,经古法淬炼成无色无味的粉末,遇水即溶。因其色如初雪覆青苔,故得此名。”
沈知韫陪同在杨嘉仪身侧,给她解释道:
“初服时,喉间微凉,如饮雪水,半刻钟后药性发作。中毒者双目涣散,面颊泛起异样潮红,周身如坠云雾,所见所闻皆扭曲幻化——或见恶鬼缠身,或闻仙乐缭绕,神智尽失,对现实全然无觉。
此时若有人在其耳畔低语,言语便会如烙印般刻入其脑海,化作不可违逆的指令。
中毒者会无条件听从下毒者的命令,即使令其自残或杀人,亦如提线木偶般执行,且事后浑然不觉异样。
药效过后,中毒者仅记得零碎片段,宛若梦境,难以追溯真相。长期服用则会记忆崩解,终成痴人。”
沈知韫眸光骤冷:
“只不过这雪里青,稀少并不容易得到。”
“可有解法?”
杨嘉仪皱眉问道。
沈知韫摇了摇头:
“此毒畏火,高温下药性短暂消失。若中毒者受剧痛或冷水泼面,或可清醒,不过即便是清醒了,人也废了。毕竟他心神已损,形如癫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