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清月!我脑海里轰响,出刀!出刀!出刀!
我向前踏出一步,赵五的刀嗡嗡作响。
王麻子发出厉喝:“哥几个,能动的再战,不能让女人死前边!”
说罢纵身跃出,环首刀拖着沙地。
杀猪匠谢二缓缓挪动步伐,亮出朔风刀法第一式“朔风起”起手式。
阿树脸上肌肉扭曲,尖牙咬破下唇。他奋力向前挣扎,长矛从肩胛骨处寸寸缩短,直至消失。他伸手拽出这柄长矛,双手一震,矛身抖出虚影。
“姐,霍骠骑不会使枪!”
酸果儿哭成泪人,匕首握死在手心,那是留给自己的。
三个男人列出一排战阵,挡在我面前。
我的目光穿过眼前三个为我去死的莽汉子,落在骑着战马的那个悍将脸上,他长着比孪提雪儿还要美的双瞳。
孔雀绿的眼眸子眨了一下,咧嘴笑了,他手中长矛挺直前刺。
“留下那个女人,其他,死。”他开口,说出匈奴语。
嗖地,麻瓜从车厢里跃出,只看见它划破空气,前爪绷得笔直,冲孔雀绿亮出獠牙。
“刀哥!”我尖叫声撕裂出一道白光。
刀还在我手中,忽然沉重无比,我不得不双手握柄,手腕子打颤。
麻瓜的利齿瞬间咬住孔雀绿的喉咙,就那么向下一合。
所有人都能听见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孔雀绿的眸子在那一瞬间闪出血红色。整个人似乎被定住。只有麻瓜嘴里鲜血喷涌而出,瞬息间,麻瓜整个被喷溅成赤红。它呜咽地死死咬着不松口,仿佛被粘在那个男人胸前。
所有人全部惊呆,四周除了风声,尽皆死寂。
我脑中的戮魂秘咒渐渐冷却,心中一片清明。可握刀的手却再难支撑,软得没半点力气,赵五的刀魂出鞘了。凭我自己的气力,两只手哪能举起来。
孔雀绿从马上砸落,尘土飞扬。
紧接着,四周匈奴兵纷纷催动战马,转眼间,沙尘暴起。黄沙在狂风中飞舞,刺眼地几乎不能视物。我的莽汉子们在枪林刀丛中再次拼死绝杀,我的小少年杀入战团,转眼淹没在沙尘中,瞬间看不见踪影。
酸果儿依偎在我怀里,她没再哭了,攥着匕首,冰冷的俏脸透着决绝。
麻瓜不知何时回来的,蹲在我脚下摇尾巴。
两个女子静待命运裁决。
此刻,忽听杀声震天,一队汉军马蹄卷起沙砾狂飙,转瞬间杀入战团。
我听见棒子的声音,“荀丫头……”
棒子挥刀杀进战团。
我低头揉了揉酸果儿腮上的肉团,没好气地说,“荀丫头也是他叫的?果儿说,棒子该叫什么好?”
……
厮杀来的快,去的也快。匈奴人发声喊,一哄而散,远远听见跑出老远。
我手中赵五的刀蓦然一轻,刀魂返回刀身了。
“刀哥。”我轻轻唤它,刀身微颤,像是在回应我。手心发热,不知道是刀热,还是我的心热。
沙尘渐渐散去,满地尸骸。没有人注意到,许多倒下的匈奴兵半点伤都没得,像是睡熟了似的。
酸果儿挽着我,我的幂离纱被风卷在脑后。我的莽汉子们,各个血呼啦地不成样子,可是都还活着。棒子才杀进去几息,胸前就挨一刀。这算好的。王麻子没眼看了,雷家哥俩还行,一看就是福将。杀猪匠谢二和赵娘子伤最重,躺在血泊里喘气儿。
韩老久靠着车轮往嘴里灌酒。他那岁数,上去也是送人头。
得先救人。
“果儿,去拿针线和药囊。”
我身边围满了伤兵,各个眼睛睁得贼大。
棒子挺胸抬头地找我缝线,上次在鹰嘴峡他老后悔了,原本他才是排第一的那个兵。
我缝合伤口,酸果儿打配合上药。
不一会儿,就连杀猪匠和赵娘子都止了血。
接着,那帮赶来增援的伤兵们一哄而上。
“别挤啦,都死不了!”我嚷嚷着。
“那个谁!你就蹭破点皮,缝给谁看呢?”
“伤哪儿了?……去年的伤?一边去吧你……”
伤兵们前呼后拥地,不知道还以为排着队投胎呢。我其实挺能理解他们的,守着个破土楼子,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更别提女人了,像我这样的女子,一辈子能见几次?都是找借口占个便宜。
占就占点儿!要没他们,我这会儿就不是被摸一下,蹭一下那么简单了。
韩老久拎着酒囊,一脚一个,踹翻一地。“兔仔们滚远点,护羌校尉的女眷也敢……”
那群伤兵屁滚尿流地滚到一旁。各个脸上红扑扑地合不拢嘴,估计回兵营能吹半年。
等把几个重伤处理完,天色已晚。
统帅王麻子下达命令,跟着这群援兵回他们亭燧就地休整。
伤太重,没法再前行了。
他们的亭燧在戈壁滩上。这伙儿兵其实不怎么能打,他们是“除道卒”,是专管养路筑路的兵,总共四五十号人。回来时各个带伤。虽然打仗不行,可没这些人,大汉朝整个边防城塞之间联系就得断。
亭长是个关中人,他嘴巴咧得合不拢,笑得。这辈子天上掉馅饼,砸脑门上了。他乐呵呵地看着韩老久,把他和兄弟们的名字写在竹片上。字虽然歪歪扭扭,可架不住这竹片是给谁的呀!
护羌校尉丞的老婆。我滴乖,祖坟上冒青烟了。
他庆幸万分,那个自称棒子的大叫着勒住马头,“快救人,护羌校尉大人……遇袭!”他没细听就一声呼号全员上马驰援。
这会儿才弄明白,后面还带着“丞”。也就稍微遗憾那么一息,即便带个“丞”也是他几辈子够不着的人呀。随着老久叔把竹片塞入皮囊,该我出面了。我站起来,给这帮当兵的福了一礼。“妾身回去必会于大人面前给诸位邀功。”故意娇滴滴的声音,算劳军了。人家好这口儿。
吃喝声、起哄声瞬间掀起高潮。
半夜还爬起来给王麻子一伙儿换过一次药,哼哼唧唧可算立功了,各个娇气地像个娘们儿。今晚别发烧,明儿就算把命捡回来了。
一夜睡得死沉,醒来时已天光放亮。
我推了推酸果儿。没法子,阿树伤太重,只能指使小丫头跑腿。
“去把亭长给姐叫过来,姐有话问他。”